谌欣把自己的过往一笔带过，在有限的时间里，抛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嗯。”时渝说：“不太好，但还好。”

“……你知道吗，你真的不太会聊天。”

谌欣被他噎了一下。她一转头，看见了自己的尸体。纵然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神，却又镇静下来，问他。

“算了。……我死了吧？”

时渝点点头。他像个长辈似的——也许是第一次做长辈的原因，难得紧张、但认真地回答：“外面不该活着的人也都死了。林岳涛被杀了，给你……和你丈夫报了仇。”

即使是杀害自己的凶手，听闻自己的父亲被杀，还是让谌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捋过颊边的发丝，笑道：“是吗。那我也可以瞑目了。”

短暂的交谈间，原先平稳的血海景象骤然一颤！

“！！”

时渝下意识去稳住她的身形，却扑了个空——他的掌心穿透了她的肩膀。原本就是幻影的人，当然也不存在什么身体。

意识到这里可能要坍塌了，时渝的声音带上一丝焦躁：“谌欣！”

谌欣却道：“我出不去的。”

“……”

“……你不想见他吗？”

时渝开始打起把棺材搬走的主意，谌欣便用冷静的腔调回答他：“这一切都是靠着总督的命维系的，一旦他死去，这里就会崩溃，我也会消失。”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时渝理解了她的意思，转头看向谌欣。

“是的，你也会。”谌欣笑吟吟地说，话锋却一转：“但是啊，你要是死了，我哥他一定会——”

粗壮的树干倾倒下来，重重地砸在两人面前，溅起半人高的血花！

时渝当机立断，这里不能再待，抄起极沉的冰棺，顷刻间就以青年身形离开陆地。他速度很快，也明晰地记得出口的位置，血水之中，犹如平地。

谌欣在后面道：“嫂子！放我下来！！”

时渝抽空瞥她一眼：“我带你出去安葬。和总督死在一起没意思吧？”

天裂了。明亮的天光中，漆黑的裂缝格外刺眼。从中倾洒而下的依然是血水，几乎要把这里彻底淹没。

俨然一副末日的景象。

血水如同海面涨潮，瞬间就升到了胸口的位置。如果是少年的时渝，早已和这些尸块一起沉了底。

谌欣：“我是出不去的，就算身体能出去……”

时渝推着一人高的冰棺，又往前淌了几步。他转而浮起，血水里的“他”用作支撑，带着她朝前游了一段。

“在我的国家有一个习俗。”他和谌欣说，“死在哪里，就会在哪里诞生。总督是不想再转世了，才会选择死在这里。”

“你不要和他一起。”

谌欣不说话了。

天上的血水和残肢一并落下。不用看时渝就知道，那些都是他——死掉的他，每一个“时渝”都会在这里死去。

连本尊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时渝牵起唇角。这回笑得真心实意：“当然。我也不打算和他一起。”

谌欣的意识穿梭得飞快，她提前去查看出口的位置，表情却立刻一变。

“出口锁死了。”

时渝并没有穷途末路的感觉：“嗯。”

“‘嗯’是什么啊？！”

谌欣在出口打转，眼看着时渝游了过来，急得又喊一声：“嫂子！”

“我喜欢这个称呼。”时渝打断她，“你往后退几步。”

谌欣依言照做，她的身体在失去能源后，已经变得半透明。绿色的双眼里流露出担忧。

时渝抬起手。

在血水里不可能存在的流光，此刻竟轻微地缠绕在他的指尖。微弱的流光带着滔天之势，也成了伤害身躯的武器。

他的掌心开始溃散，时渝却置若罔闻——

轰——！

连轰三下，幻境里终于爆发出毁灭性的巨响！

在出口的旁边，同样也传来了些微从对面传来的震动。与此同时，时渝也彻底沉入了血水之中。

谌欣的声音也逐渐远去：“嫂子、嫂子？！你醒醒——啊……”

他不清楚她看到了什么，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

身后的出口豁然打开，带着三十三星官轻剑凌厉的剑光。

时渝笑了。

他闭着眼睛一拖冰棺，往光芒的源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