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让空气有了质感,烟尘在光中飘荡,观众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想要看到顶尖豪门继承人的真容;
可江涤尘却低垂着眸子,望着这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卡片在指尖旋转。
他坐在全场最好的位置,是那个叫言安的男孩为杨槐父母准备的,墨水写出了好看的花体文字,卡片上被精心喷了香水,花房里有很多玫瑰,可桌上的这一大束玫瑰似乎与那些玫瑰是不同品种。
这些都是他特意准备的,给杨槐的“父母”准备的。
言安很喜欢杨槐。
灯光直射进他的眼眸,江涤尘直射着光点中央,任凭眼睛发花。
他回忆起了十几岁时与母亲住在筒子楼里的时光。
透过沾满透明胶带的窗户,他也能模模糊糊看到太阳,天空变成了巨大的幕布,投影了老式CTR电视机的画面,飞着断断续续的小鸟,挂着围着彩色花边的太阳。
记忆哪怕在记忆里也是模糊的,眼前的现实却是如此清晰。
既不是父母,又不是豪门继承人的他坐在这里。
他是江河集团老总收养的众多孩子之一,连私生子都算不上。
此刻的他坐在家长席,以杨槐“半个监护人”的身份,看着面前这位受过高等教育,与杨槐同龄的,穿得像个王子般的富家少爷为她演奏。
空气中氤氲起了红酒的气味,带着些许酸涩,在心底发酵,席卷了脑中思绪。
几只翩然飞舞的蝶不知从何处飞来,背部紧紧靠着椅背,他用手挥舞着蝴蝶,却发现它们停在了他的腹部。
「里昂,我觉得我有点爱上你了。这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你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这是爱呢?」
「我以前总觉得我的胃里有个结,现在……它消失了。」
“玛蒂尔达和里昂相差了三十多岁,他们之间是爱情吗?”
严韧悦的眼睛里好像装了揶揄:“谁知道呢?”
高跟鞋在瓷砖上点出圈圈涟漪,杨槐拉开椅子,在江涤尘身旁坐下。
她没有喝杯中的红酒,而是拿了最普通常见的玻璃杯,杯中装了些许牛奶:
“马上言安就要表演了,他就是我经常向你提起的学生会会长。”
“你有看到这张卡片吗?”
杨槐阅读着上面的字,颇为无奈地叹一口气,把卡面翻到背面,压到桌上,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少年炽热的感情:
“我原先以为有钱人家的男孩追女孩会别出心裁一些。其实这样看,好像也很普通。”
“你知道他很喜欢你,对吗?”
“我当然知道。”
杏眼微微垂着,裙摆像花般散落着,肌肤被灯光照得雪白,透明,却在纤细的锁骨处落下阴影,好像盛了一汪泉水。
今天的杨槐涂了透明的唇釉,因而唇珠格外饱满明显。
随着言安上台,她勾起了笑,双手轻轻鼓掌,眸子里装满了单纯与期待,仿佛一个等待丈夫前往战场的妻子。
江涤尘看得入了神,入神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杨槐的脸,而是因为:
“杨槐,你好像不喜欢他。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对他的表演好像,很感兴趣?”
言安坐在了舞台中央,低头拨动琴弦。
指尖划过木质的吉他,声音干净柔和,像湖面上的微波。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光线落在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像是迪士尼电影里走出来的王子。
射灯落在头顶,将一闪一闪的纤尘照得明显,可言安却在光中央,不染一丝尘埃。
“江涤尘哥哥啊,我,一直有一个怪癖。”
“我喜欢看身不由己的爱情。”
“什么叫身不由己?”
“就像是,我的妈妈。”指尖触动着玻璃杯,水面一晃又一晃,却始终没有溢出瓶口:“除了我的爸爸,她在外面还有许多男人,就像,死掉的那个司机。”
“在最开始时,面对妈妈的示好,他很纠结。当然会纠结吧,毕竟除非是有特别喜好的变态,很少会有男人会想和已经有了丈夫的女人有交集,更何况这个女人的丈夫还是自己的上司。”
“这样的世俗偏见让他与妈妈的爱情出现了阻碍,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于是他就像很多别的男人一样,时不时把我当小孩,暗戳戳地问我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我很喜欢看他们纠结痛苦的神情,我把这段理智尚存,互相试探的时光,称之为阵痛期。”
瑰丽的黑眸望向台上弹奏着乐曲的男孩,她的神色柔情似水。
“阵痛期之后呢?”
“嗯......阵痛期之后啊。他们中的部分人会良心发现离开,但大部分人会选择继续爱着妈妈。或许是心存侥幸,觉得自己的勾当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美色与激情让他们带着自我感动和英雄主义,不惜一切代价地跨越底线。”
“Barrier。”这个单词从她的嘴里跳了出来:“无一例外的,那些跨越了Barrier的男人,都因此更加倍地爱着母亲。从一开始的xing与爱,跨越到超越世俗身份,直达灵魂的深爱。他们把对女性所有的美好幻想都寄托在了妈妈身上。”
“而我,痴迷着人们跨越Barrier的瞬间。”
拨动琴弦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出水纹,让听曲的人沉溺其中。
从言安手下溢出的乐曲似乎太露骨了,轻轻缓缓的深爱,忍谁都可以从中捕捉到少年赤忱的真心。
杨槐像只春雨后的玫瑰,轻轻地随着乐曲晃动着,黑发夹上的水钻随着她的动作闪着细碎的光:
“Barrier。什么样的Barrier都会让我痴迷。”
面前的少女正听着钟情于他的少年为她弹奏的情歌,这样动人的场景,却因为杨槐说出的话,让江涤尘抛去了酸涩和那不可明说的情感。
脑子瞬间从酒气中清醒,那股面对杨槐时的陌生感再度袭来:“妹妹,你真是长大了,哥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就听不懂吧, 听不懂也不失为是一种好事。”
“哥哥没怎么读过书,我有点不懂barrier的意思,可以再给哥哥讲讲吗?”
“就像是......”言安的手指轻轻抚住琴弦,就在琴声坠落的瞬间,突兀地爆鸣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透过花房的落地玻璃,几缕紫烟窜上天空。万千银杏叶状的光屑簌簌迸溅,在昏黄的晚霞中落下一串细闪。
“蔡老的烟花秀?”
“不可能,蔡老的一场烟花秀不得上千万甚至上亿,世际高中再豪也不至于这样烧钱啊。”
震撼,震惊,不可思议,花房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不知是谁感叹了句:“好美啊。”
漫天的色彩像是天空翻出的调色盘:薰衣草紫,柠檬黄,鲸落蓝,玫瑰粉,在夜幕与晚霞交织的空隙中爆炸,流淌,飘散。
漫天泼洒的水墨翻卷着,渗透着,扩散成了浅薄的云朵,编织了一场盛大的告白。
全京城最难请的名流都挤在这间巨大的玻璃花房里。
企业的继承人,豪门影后,中书令家的千金,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贵人们,此刻却不约而同地仰起头,像被天上的神迹定住了一般。
所有人都被那片天吸住了目光——它美得不像现实,美得宛若莫奈的画卷,美得像一封无法用语言写出的情书。
烟花将尽时,天色彻底暗了,烟雾缓缓散开。炸出细闪的光斑,随后,那些光点开始有秩序地汇聚,在晚霞的余晖与星光交错中,拼出一行字:
“To Aphrodite”
这是言安献给杨槐的情书。
“谁是Aphrodite?”
细碎的落声打在了花房玻璃上,像是下雨了。
可突地,焦黄的灯光亮起,照亮了玻璃花房内的花团绿叶,望着空中落下的点点猩红,众人这才意识到,原来落下的不是水珠,而是漫天飘落的玫瑰花瓣。
花瓣穿过花房玻璃顶,在众人之间轻轻飘落,杨槐伸出手,接住那一点红。
她缓缓转头看着江涤尘,眼里倒映着整片灿烂的天火:“Barrier就像......”
“就像,你明明知道我心有所属,勾引你只是因为把你当成了其他人的影子。可你在痛苦绝望流过泪之后,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继续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