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雅,在外面不要说的话,在家里也不要说。”
那为什么你只在外人面前爱我,却不肯在家里爱我呢?
何罗雅没问出口,因为她哭了;她匆匆跑开,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哭。
男人就是这样,最有一门“看不见”的本领在身上——看得见也是装看不见的。如此减去许多麻烦,如此好轻松。尤其是对自己的小孩,他对她书包里的香烟不闻不问,哪怕她傍晚从厨房拿走一把水果刀藏在枕头下,他也会在第二天早晨平平淡淡地说:“我大概猜到你是要自杀的。”
她死了很多次,无奈何又复活。渐渐地,她在死亡与复活中长大,长辈口中的那种“长大”,懂事,听话,乖巧,聪明……百依百顺。见他们交口称赞,她窃窃地笑——她应得一次普利策,又应得一次奥斯卡。
落下残疾前何罗雅遇见李家俊,虽说他们的相遇是又一种形式的残疾,但他蹲下身来背她,又为她揉红花油。她哭得哀伤,因她知道了被病痛感染爱的人竟是自己。
无论李家俊谋划什么何罗雅都执意追随了,更何况于她而言这是一场报复。
家庭的冲突所催生的,家庭的报复。
“罗雅,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她听见他说,“你是爸爸的女儿,有爸爸在,爸爸会保你。”
“爸爸。”何罗雅嘴唇嗡动,欲说还休。
“罗雅。”他站起身,贴近她,“任何事你都可以同爸爸讲。”
“爸爸,”她附在他的耳边,情真意切,一字一句,“你无需同我做戏。”
何罗雅啼血般的畅快悲笑,“爸爸,为什么我不能得到一份完整的亲情?为什么我的家庭和别人的不一样?明明我也是个小孩,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明明我都需要关怀和爱。我都需要正常的关怀和爱!”
他惊地离开身,又听见她说,“我知道你想学李文彬弃车保帅,可惜你不是李文彬,李文彬爱他的小孩,李文彬爱香港。你对我没感情,你对香港没感情。”
“爸爸,你弃我,我没有用了。你同那个内地来的女人再生小孩啊!你同那个内地来的女人再多生许多有用的小孩啊!爸爸,你弃我。为什么你不懂得如何爱我还要我?为什么你现在才想到可以抛弃我?”
他们两个的嘴唇都丧尽血色,却只有他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无药可医。”转身要逃。
“爸爸,不要走……爸爸,你弃我……我没有用了,你弃我,会有老天罚你……爸爸……是我先不要你,是我先抛弃你……”
一道摔门声掐灭她的话——流出老旧的、走调的音乐的唱片机被猛地拔去黑胶压针。
“爸爸。”她如梦方醒,她以为他还在,用弃兽的姿态扑向审讯室的单面玻璃,不依不饶地祷告,“爸爸,其实我赢了,你就会真正的爱我,对吧?可惜我输了。”
“可惜我输了。”
“可惜我从来没赢过。”
END.
手扶着犁向后看的,不配进神的国。
是一把叉子助何罗雅自杀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