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是说小施总?”
男人惊讶地挑高不修边幅的浓眉,活像两撇厚重胡须逆生长,生到了眼眶上面。
毫无美感不说,还十足的滑稽木讷。
宋暮阮唇角嘲讽一勾。
原来这几年施孟青这个私生子,还是被他嫡哥压一头,即便与白家联姻,也未能脱去“小”那个字。
还不如入赘白家,等白老头双脚一蹬,就上位“大施总”了。
她惫懒支肘托住粉腮,葱玉指尖含羞带怯地抚了抚唇角。
“就是他,悄悄告诉你哟,当然怀玉也知道,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其实——我和施孟青谈过。”
“宋暮阮!”
白怀玉倒是先沉不住气了,两掌拍在玻璃长条桌上,站起身来。
宋暮阮佯装一愣,鹅颈愕扬,粉腮离开了手心。
一双乌黑生曳的柳叶眼先是看了看对面皱眉的男人,又无辜地衔上白怀玉的怒视。
“怀玉,你怎么了?”
米先生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悯,也皱着肉脸发问:“白小姐难道也对小施总有意?”
白怀玉恶毒如蝎的目光转瞬落到身旁这个不知好歹的丑男人脸上,瞥到他那乌浓成一团的眉毛,轻蔑一笑。
“米文,你都不看新闻的吗?我和施孟青都订婚领证了。”
“施白集团喜结连理,四年长跑珠联璧合。这是华市日报头版头条!”
“妈咪~”
宋暮阮正托腮看得起劲,忽然腰肢被一团温热的软绵抱住。
她身子一怔,垂眼看去,面上未来得及收敛的喜悦在看见小孩一双标准的凤眼时,倏而消弭。
“期期。”
萧砚丞几步踱近,单手抱起小孩,眸光淡淡如蔑视尘埃的造物主,扫过桌上撑圆了眼的另两位。
“小孩还没改口。”
瞥见宋暮阮腿边的礼袋,他一根冰白指骨挑勾起那不算精细的珠白尼龙绳,精准丢掷到男人怀里。
“我太太只喜欢璀璨耀眼的,包括男人。”
“你,显然不够格。”
白怀玉诧得身形一晃,勉力抠住桌沿才稳住身子。
“太太……宋暮阮你和萧先生都结婚生子了?!”
她惊圆的美目颤抖着,瘦细的竹竿身子裹在卡其棕长款大衣里,像一根岌岌可危的断桅。
“不可能……”
宋暮阮站起身,两只纤长的小细胳膊圆成圈,一同环住萧砚丞和小孩,亲子合照最经典的那种款式,接着,她精致娇俏的面颜洋溢出夸张的甜蜜笑容。
“是的,我们结婚了,而且很恩爱哟~”
看白怀玉精秀的脸蛋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宋暮阮唇角盛绽的笑意韫浓,浓中夹着淡淡的刺。
松开双手,转而亲昵挽上萧砚丞的胳膊,她把这刺转为对他的娇嗔。
“走吧,老公~我们换家餐厅。”
-
走出餐厅,宋暮阮便立刻撒开了手,望了眼玻璃门窗,确认白怀玉没出来,她先发制人,冷冷道:“所以,这就是你需要已婚身份的原因?为了你和你初恋的女儿?”
萧砚丞也一双寒眸抖出嘲屑。
“那个男人,大学高数挂科,身高不足180,曾追过祁宥昭的助理。”
“综上所述——宋助理,他不够资格列为替你还账的考虑对象。”
“格列斯鈌岛和联华金街商铺你还没兑现的!”
金街商铺地段好,她舍不得给他,但是那岛她折现还给他,绰绰有余!
萧砚丞扯动唇角,算不上笑意。
“目前那岛正在整修高尔夫球场和酒店,如果宋助理想马上接手,明天我们可去办相关手续。”
“至于那几间金街商铺,我可以折合抵零头。”
宋暮阮正想嚅唇回敬,粉腮却被一团软绵绵抚上,她掀睫看去,是孩子的小巴掌肉。
孩子倒像他,生得一双凤眼,眼珠黑黑的,也不知他初恋怀她的时候,吃了多少颗葡萄。
“美美阿姨,我们去做饼干吧?”
“美美阿姨?”
小孩扎的是半丸子公主头,头顶的丸子像一颗芝麻黑汤圆,用鹅黄宝石发带固定住,类似于贝儿公主的造型,其余的发丝自然披在肩后。
见眼前这位漂亮阿姨两眼揪着她头发看,她的小小胳膊紧紧环抱住萧砚丞的脖子,害羞地往他的颈窝贴了贴,似乎有了依靠的力量,她扑闪扑闪着黑瞳,奶着音问:
“阿姨长得像公主,我可以叫你美美阿姨吗?”
宋暮阮望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法对这个小孩生出丁点讨厌,甚至可以说初见就很喜欢。
她笑了笑,半肚子的气也没了,意有所指道:“嘴真甜,一点也不像你爸。”
受到了夸赞,小孩稍微从萧砚丞怀里直起腰,但双手还是牢牢锁住他的颈,似乎那是块令她安定的浮木。
“美美阿姨这么好看,做出来的饼干一定很好……”
“余沚期,叫舅妈。”
一道冷感嗓声打断。
宋暮阮的笑容瞬间冻住。
余沚期也惊讶地捂住嘴,声音从手缝里传出,呆呆的奶萌。
“可是妈咪说舅舅现在还没有舅妈。”
萧砚丞冷眸扫过怀中小孩的红苹果脸。
“这是你和舅舅的秘密,不可泄露,否则开学——”
余沚期也软软糯糯地打断,一副乖张讨好的可爱。
“美美舅妈可以陪期期一起去做饼干吗?”
倒是个可爱思敏的小孩,方才看多了恶心东西,就应该多欣赏欣赏漂亮的小可人儿。
宋暮阮冲她眨了眨眼睫。
“好!”
余沚期惊喜地从萧砚丞怀里一霎扬起脑袋,发圈上的宝石刮过颌骨,宋暮阮伸出手,略微偏了偏那发圈的位置。
颌骨幸免于难,萧砚丞略勾了勾薄唇,晾出一句简短客气的话。
“谢谢,前女友。”
宋暮阮讪讪收回手,嗔了他一眼:“……”
狗咬吕洞宾!
“前女友?”
余沚期乌圆的瞳子在舅舅和舅妈指尖来回徘徊,纳闷得食指送入唇中吮了吮,口齿含糊不清地说:“舅舅,那我应该喊美美公主什么呀?”
萧砚丞修纤指骨轻轻拨开小孩的食指,却也学着她,先是瞥了眼被揉皱的大衣,游曳过少女精心打扮的瑰丽妆容,唇角噙浮游丝轻沉的笑意:“美美阿姨。”
接着,貌似一笔带过解释。
“小孩较真。”
宋暮阮:“?”
到底是谁在同她较真?为什么要联合欺骗这支祖国花骨朵……明明她就是合法盖章的舅妈!
不对,难道说他在打算踢她做后补舅妈?!
宋暮阮微微鞠着软腰,视线与小孩齐平,她拖着语调纠错:“期期,我是美美姐姐哟。”
余沚期立即改了口:“美美姐姐~”
一股子机灵劲,像极小时候的她。
宋暮阮故作捂唇,冲萧砚丞眨了眨一双无辜而惊讶的柳叶眼,也嗲着音着重咬出舅舅二字。
“这位小孩舅舅,童言无忌,您老别太较真哟~”
萧砚丞唇弧抿平压直,几乎找不到弓形的弯翘点。
“我的出场费不低,今日的价格你做好心理准备。”
宋暮阮明昳的笑容僵住,这才想起那条朋友圈。
[余沚期小朋友,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七时三十分。]
余沚期小电话手表自动报时的声音像是一根弦,拨响了这一刻的寂静。
“美美姐姐,预约时间到了,等会我们三个要比一比,看谁做的饼干最好看!”
宋暮阮略过男人似笑非笑的眸光,嗲着甜音问:“最好看的有什么奖励吗?”
余沚期不假思索地说:“有啊,输的人要答应冠军一个要求,上次我和妈咪都是这样的。”
接着,下巴一扬,颇有些骄傲小公主的模样。
“舅舅,美美姐姐,我是不会输给你们的!”
宋暮阮笑出了声,也学着小孩的模样,胸有成竹地冲萧砚丞昂抬白尖尖的下巴。
脑后,鲨鱼发卡用以发带缠绕,巧妙遮掩了上午那颗掉落的珍珠,在发卡底端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自由飘逸的蝶尾拖长到右肩。
“萧砚丞,我也不会输的!”
她要一雪前耻,还清所有负债!
说话间,少女的下巴又往上抬了抬,垂搭在颈肩的两条蝶尾,一紫一蓝如德克萨斯扑克翻开的不同牌面,却各自密绣着相同的一枝绿梗鸢尾。
此刻,微风轻拂过,好似生了隐形双翅,在萧砚丞眸里亲昵叠合。
如旧时镀金漆的琥珀木匣子褪脱了黄油漆,他的浅眸在这场安静的注视里露出原木底色,折出一阙昏沉冥冥的默褐。
“拭目以待。”
他轻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