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娘死后,妘承娇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对劲了。
她原本一直在以佚名来写文章,可是如今却直接将“妘承娇”的名字挂在了最上面。
她满腔愤怒无从发泄,便全部落于笔尖。
“真假租户,亢氏开发商为藏匿强拆真相,寻找双胞胎替身撒下弥天大谎,死者仍然不知所踪。”
这篇文章一经发出,便挂上了头条,引起了各大报社的关注。
她身为记者,如今却坐在被采访的位置上回答她们:“从今以后,我所有的报道都会是真名。”
“如果记者都不敢署名,还有谁相信记者。”
她从小到大都顺着母父的心意做事,几乎不违逆对方。
于是当亢金龙坐在妘承娇新租的大平层里,阅读明日即将发出的报纸——《亢氏千金失踪的六年,和无数个她们失踪的一生》,她的母亲忽然就冲了进来。
那是一个连眉眼都透露出刚正不阿的女人,她的眼睛迅速扫了一圈,便锁定了妘承娇的位置。
“承娇,为什么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她放低声调,缓缓向着妘承娇走来,母女两走路姿势几乎一致,都喜欢大迈着步伐,雌赳赳、气昂昂。
“妈。”妘承娇正弯腰站在落地窗前的桌子上写稿件,她平日里喜欢站着写,那样更有思路,头脑也更灵活,她见母亲来了,便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体,扔下了手中的笔。
“我们出去说。”
妘承娇眉眼低垂,她站在原地不动,过了好久才吐出一句:“我们就在这里说。”
她抬起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必须当记者。”
母亲扫过她落在沙发上尚未收起的棉被,沉默了好久。
“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带上你朋友。”
妘承娇刚想开口,就被母亲抢先一步:“你不会这点时间都没有吧?”她看向亢金龙:“能邀请亢女士来我们家做客吗?”
亢金龙看报纸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看向妘承娇。
妘承娇瞥了亢金龙一眼:“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妘女士,感谢你邀请我。”
亢金龙站起身,与妘女士握了握手。
她为什么选择妘承娇。
正因为她的身份。
绝大多数人都动不了的身份。
说完,妘承娇的母亲就环视了大平房一圈,妘承娇紧盯着母亲的视线,却见母亲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离开了。
但很快,又有一波人进了她们的办公室。
之前前来拜访的人实在太多了,妘承娇看见对方的第一个瞬间才反应过来,好像是下来观摩的男老板。
男老板皱了皱眉,牠两手背在身后,挺着个大肚皮,来回巡视:“你们这,都不招男同志的吗?这不是歧视我们男同志?小妘呀,现在都是女男平等新世界了,怎么还搞这些糟粕?不要犯了以暴制暴的性别误区呀?你这样做,就跟几千年前裹小脚的人有什么分别?”
妘承娇不卑不亢,她不笑的时候面色冷峻:“那这样好了,不如让我们这里的人跟你们社的男人换换位置,我们也挺想上去坐坐的,我记得陶老板你们那里就助理一个是女性,这怎么不多招招女同志的?不是歧视我们女同志?我们什么都没做就成了以暴制暴了,只有地主才怕农民翻了身,你这样做,就跟几千年前叫嚣着让女人裹小脚以此满足自己的弱男焦虑,等知道丢脸了,又开始唾骂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男老板瞪着眼睛,又来回巡视:“这哪能一样?我们那地方就是得我们坐着下决策的,你们人少不也是因为脑子里总装着情情爱爱的小家吗,我倒也不是歧视你们,实在是招一个没几天就要跑了,说要回家生孩子去了,这有什么办法,人家心思就不在上面,不适合这里。”
妘承娇嗤笑:“这就是先入为主把所有女性都挡在门口了,不就是为了降低成本吗?看看,女性少了没人说,男的少了倒是挺敏感的,来来来,让咱们几个上去坐坐呗,我可想坐你们那位置了。”
陶老板:“那是谁都能乱坐的地方吗?”
妘承娇:“这不就对了吗,我们这里也不是谁都能坐的,一个一个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论是笔试面试还是实习期都样样优秀,做记者这行最重要的就是换位思考的能力,是她们选择了我,也是我选择了她们。”
陶老板嗤笑,牠没再说话,甩了一下衣袖便往外走了。
“不入流的小报社,倒是摆起谱子来了。”
男助理附和:“您也别跟小毛孩生气,扑腾几下罢了,估计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陶老板:“能掀不掀得起我需要你说吗?给我重点关注它,就她们这个作风,到时候涉及到什么问题了迟早完蛋。”
男助理点头哈腰:“是是是,明白。”
陶老板:“给她们拨款过去,就说是陶老板投资的。”
男助理笑容僵在脸上,但没多问:“明白了。”
陶老板:“接下来我们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需要扶持的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