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跑得太急,此时停下来,发现他们已经出了正厅,到了一处不知道是何作用的清净小院,院里装饰着假山奇石,稀稀拉拉得坐落着房屋,人影晃动,透出橙色的烛光。
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楚云砚的神色,果然看人浅浅皱眉,不悦地盯着他。
他面上心虚,赶忙从怀间掏出一个小哨,哨音无声,他听不见,训练有素的暗卫却能从驳杂的声音里迅速分辨出来,不过片刻,散落在清欢楼的影卫便都向他们靠拢。
陆宵这才挺直腰板,在楚云砚的视线下,状若无事发生。
他自幼长在皇宫,又有父皇庇佑,根本不觉得身边会有什么危险,十三四岁,又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经常兴致一来便换身衣服出宫,什么随从,什么影卫统统抛之脑后。
直到有一天,他刚出宫门,便被人打包扔进了一个马车,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很久,才停在一处僻静别院。
他当时年纪尚小,只在话本中见过这种名为“绑架”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虽惊恐,但也知道,楚云砚一定会早早发现他的失踪,派人寻找,可没想到,绑架他的无名人比楚云砚的动作还快,沙沙的磨刀声一下接着一下,还说什么小孩肉嫩,就可惜瘦了点,不如左腿红烧,右腿清蒸……
陆宵哪见过这番人心险恶,当下便寒毛乍竖,虽然故作坚强,但蒙着眼睛的黑布还是被他无声无息地洇湿。
他试图为楚云砚赢得营救时间,哽咽道:“……不如养胖几天吧。”
他默默哭湿了一整块黑布,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人把他扶起,伸手去解他脑后的布结,熟悉的沁香传来,眼前霎时天光大亮。
他眼睛刺痛,朝来人的怀里躲了躲。
楚云砚却把他的脸掰回来,逆光的身影高大冷漠,垂眼看他,板着脸道:“陛下还敢一个人出宫吗?”
陆宵拨浪鼓似的摇头。
等过了很长很长时间,陆宵逐渐长大,楚云砚也越发冰冷沉静,他才从自己的影卫口中得知,他小时候根本没遭遇过什么绑架,而他记忆里的那次,是他们蹲在王府外面的树上,听摄政王在屋内莫名其妙地磨了半个时辰的刀。
记忆回笼,陆宵一想他当时的凄惨境况更是来气,脸上的心虚之色顿无,理直气壮地瞪了楚云砚一眼。
楚云砚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动,却状若不知。
陆宵冷哼了一声,转头。
“公子?”
刚刚迎接他们的花娘却突然从院中的房间出来,看见他们,惊讶地出声招呼。
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打量过陆宵和楚云砚,忽然变得不言而喻,掩唇轻笑道:“是奴家不长眼,竟然没懂公子们的心思。”
“公子随奴家来吧。”
说罢,她身姿婀娜得在前面引路,转头冲陆宵问道:“两位公子是要一起,还是分开?”
陆宵没听明白,疑惑道:“这什么意思?”
花娘嗔怪地看他一眼,“两个人自然要辛苦些,要找耐得住折腾的,不敢扫了公子兴致。”
“哦……”陆宵一脸迷茫地点了点头。
楚云砚却脸色一变,拉住陆宵的胳膊,猛地停住了脚步。
“陛下……”他在陆宵耳侧低低道:“此处混乱不堪,还是不要去了。”
陆宵好奇归好奇,但也怕自己一招不慎,又中了什么奸计,他也凑到楚云砚耳边,低低道:“她要带咱们去哪?”
楚云砚:……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对着陆宵好奇的眼神,他板着冰冷的脸,耳廓却一点点变红。
前朝男风大盛,如今虽亡,这种风气却一时半会无法消除,所以烟花之地,通常楚馆象馆并行,清欢楼也不例外。
他们阴差阳错闯入,也难怪让人误会。
可这话,他却不好意思对陆宵说出口。
陆宵少年心性,未经人事,干净得像一颗脆生生的青笋,似乎只是说出那两个字,都是对他耳朵的玷污。
他拽着陆宵的胳膊不肯撒手。
花娘快他们几步,已经站在一个小院前,冲陆宵招呼道:“公子,来这里。”
陆宵眼巴巴地看着楚云砚,等待着他的回答,他从小就有股倔劲,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更何况如今影卫在侧,他更是有恃无恐。
眼见楚云砚如此抵触,他好奇心大盛,朝前迈了一步。
楚云砚拽他,他就卯足牛劲向前冲。
“陛下!”楚云砚拗不过他,脸色漆黑如墨。
陆宵却不怕他摆脸,央求道:“就在门外看一眼。”
楚云砚看陆宵这副样子,知道他那股倔劲又上来了,要是不合他的心意,搞不好哪天便会偷溜出宫,故地重游。
他咬紧牙关,握着陆宵胳膊的手指轻微松动。
陆宵霎时挣开,像一只脱笼的狡兔,两步便站到了花娘身边。
花娘推开了门,细碎的声音轻轻重重的传了出来。
“小月……你这还有客人呀!”
花娘惊讶捂唇,也似没料到,正要带着陆宵换一间屋子。
陆宵却越过她的肩头,朝屋内看去。
交叠的人影全无阻拦,耳边的响动清晰且黏腻,旖旎气味直冲鼻腔。
他面色瞬间煞白,惶恐地后退了一步。
楚云砚飞速过来,“哐当”——把门紧紧闭合。
“陛下……”
陆宵侧了下身,躲过楚云砚要落在他背上的掌心。
他勉强走远了几步。
一闪而过的影像在他眼前清晰浮现,他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彻底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