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里没有窗户,光线从大门探进来,勉强照亮了距离门口较近的一块地面。
风从里往外吹,烂木头腐朽的味道裹挟着浓厚的血腥气,狠狠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之前只在外面转了一圈,没有进来。
于秋台捂着鼻子退后半步,修士的五感本就比普通人灵敏,这一下子熏得他苦不堪言,拒绝陪着宁乾往里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根捆仙索,拴在两人的手腕上:“有危险叫我。”
宁乾点头表示理解,屏住呼吸,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一头扎进义庄里。
义庄的地面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踩上去又软又滑,好像还会爆浆,宁乾也不敢细想,借着捆仙索上的莹莹白光,硬着头皮往里走。
里面横七竖八摆着一堆粗制滥造的棺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壮起胆子,心里不断默念得罪得罪,伸手推开沉重的棺材板。
“砰——!”
棺盖落地,宁乾探头去看。
环境昏暗,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
没办法,他只能拽着会发光的捆仙索弯下腰,靠近去看。
血腥气愈发浓郁,几乎贴在他的鼻尖上。
宁乾几欲作呕,被他硬生生忍住了。
微弱的白光映亮了一片血红的肌理,宁乾的大脑有一瞬宕机,随后反应过来。
——那是失去了皮肤的肌肉组织。
棺材里躺在的,是一具被剥了皮的尸体。
宁乾倒吸一口凉气,又把自己熏得要死不活,舌根发酸,口中唾液疯狂分泌,胃部痉挛着发出抗议。
他强忍着恶心,又推开了好几具棺材。
有些是空的,但大部分都装着血色的尸体。
有些好像已经死去多时,有肥硕的白蛆在尸体上钻来钻去,有的甚至还爬到棺材外面,肌肉组织也开始溶解,化成一滩血色臭水,顺着棺材的缝隙流到地面上。
他知道刚才那又软又滑的触感是什么了。
其实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正准备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棺木被拍打的咚咚声,伴随着一阵绝望凄厉的痛呼,宁乾吓得汗毛根根竖起,本想加速逃离,却又鬼使神差的调转脚步,朝着发出声音的棺材走去。
没事。
他攥紧手腕上莹白如玉的绳索,给自己打气。
于秋台在外面,不用害怕。
想着想着,于秋台如清风明月一般温润的眉眼渐渐浮现在眼前,义庄里难闻的尸臭都散去不少。
惨叫声随着宁乾的靠近越来越清晰,如同尖锐的指甲剐蹭着心尖,瘆人得要命。
他缓步挪过去,闭了闭眼,一鼓作气推开棺盖。
空气涌入,躺在棺材里的死人顿了一瞬,随后像是痛极了一般,更加凄厉的叫起来。
宁乾忍不住死死捂住耳朵。
叫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小了下去,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宁乾又等了一阵,正缓步挪过去,头顶却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没事吧?”
他吓得一趔趄,差点载棺材里去,幸好于秋台眼疾手快,猛地拽住捆仙索把人往上一提,才避免了和剥皮尸体亲密接触的惨剧。
宁乾拍着胸脯惊魂未定道:“你怎么进来了?”
于秋台大概不是很想弄脏鞋底和衣角,此刻正站在棺材上和他说话。
宁乾回头看了一眼,觉得这人大概率是踩着棺材进来的。
真在人家坟头蹦啊?
义庄里的空气太臭,于秋台神色恹恹,说话都简洁不少:“叫你没应,来看看。”
他担心我!
宁乾感动的两眼泪汪汪。
他都为了我克服心理障碍走进来了!
这不是爱是什么!
“这不是刚在医馆拿药的人吗?”
于秋台低声惊呼,把宁乾的思绪扯了回来。
“什么?”
宁乾也是一怔,探头去看那具躺在棺底的尸体。
“那个人右臂断过,伸不直。”
于秋台耐心解释:“你看这具尸体,是一样的,而且他身上有很浓的鬼气,和那副药材上的同根同源。”
闻言,宁乾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尸体的右臂,果然和于秋台说的一般无二。
这人分明才和他们擦肩而过,现在居然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
无边痛苦和绝望凝固在他的脸上。
不等他细想,四周的棺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于秋台脸色一变,宁乾只觉得一股巨力桎梏住他的脖颈,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于秋台拎着他的衣领,踩着棺材板飞掠出去。
出了义庄,于秋台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好一阵才缓过来,转头:“怎么了?”
“没什么,在里面待久了,它们闻到活气,差点起尸。“
捆仙索上沾了血,于秋台不打算再用,随手扔在路边。
他说得轻巧,宁乾却心有余悸的往义庄里瞥了一眼:“被他们围攻会死吗?“
于秋台瞥了眼他脏兮兮的脸蛋,递给他一方绣着玉兰的手帕:“不会死,会变脏。”
他不喜欢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