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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分半堂。
金钱帮威霸天下,南七北六十三省,全部在他们控制之下,帮中的财富几乎是富可敌国,可是金钱帮成立的日子到底还是太短、根基还远远比不上“六分半堂”扎得这么深,这么牢固。
天下的好汉也许都不敢和金钱帮作对,可是大半都服膺于六分半堂,他们把所得的一切,分三分半给“六分半堂”,若遇上任何祸难,“六分半堂”必定付出六分半的力量支助。*一个是“不敢”,一个是“服膺”,这其中所差,便可以看出这两个组织所立足的本质是如何的不同,是境界上的不同,也是“道”的不同。
而统领着这样的组织的,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世人都知道,雷损雷总堂主当然是很了不起、顶顶了不起。。那么狄飞惊呢?
这位狄大堂主似乎并不好出风头,他又有什么样的本事呢?
——“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当铁手看见这位年轻人的时候,他吃了一惊。
狄飞惊好看得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狄飞惊。*好看的不只是他的皮囊,还有那种潇洒、孤寂、出尘的气质,那种气质是那么的特别,似乎他心不在俗世,又得不得不滚入红尘,滚入了红尘,却还是那么的脱俗。
独一无二的人,独一无二的狄飞惊。
狄飞惊一直望着他自己的长袍的下摆,或垂视自己的鞋尖,就像是一个羞答答的大姑娘,不敢抬头看人。*
他一直站着,恭敬地等着,一见到上楼的二人,先歉然开口道:
“请不要怪我失礼。我的颈骨不便,无法抬头,很对不起。”*
他的话很真实、很恳切,当然没有人会真的“怪”他的。
铁手没有显示出任何的异样神情,也并没有接话,只说:
“你不请我们坐下吗?”
这一句看似不太客气的话恰恰是铁手的关怀,因为当人坐下来的时候,本来不同的身高就会显得更加接近,对于狄飞惊来说,坐着交谈自然远比站着交谈要更加舒适,不仅是生理上的舒适、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舒适。
狄飞惊轻轻地点头,笑道:
“请坐。”
三人都坐了下来,阿雪也跟着静静地坐在了铁手旁边、狄飞惊的对面。
他用一种略带崇敬的目光看着狄飞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生命的力量,他看出狄飞惊身上就有着这种力量,庞大的、伟大的力量。他尊敬这样的人,崇拜这样的人,因为他也想要成为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会比其他人活得更久、更好。
狄飞惊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在得知他的颈骨断了之后,人们有的惋惜、有的暗喜、有的同情,很少会有人用这样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他从下往上默默地看向阿雪,露出一个美丽温柔的微笑来,道:
“玉公子。”
玉公子?
铁手眉头淡淡一紧。
阿雪问:
“你叫我?”
狄飞惊说:
“是的。”
他的语气轻柔,带着笑意。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本就习惯于这么说话,一方面是他知道阿雪喜欢这么对他说话的人,即使是一个陌生人在对他说话,只要他的语气并不坏,阿雪就会认真地倾听他所说的话。
阿雪说:
“你知道我的名字?”
这话荒唐得很,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却要去问别人。
狄飞惊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姓玉。”
阿雪眨了眨眼睛,说:
“你以为,玉罗刹是我爹?”
铁手已告诉过他那雾中人是谁。
狄飞惊说:
“难道他不是?”
阿雪沉默了一息,说:
“不是。”
狄飞惊说:
“这是他亲口跟你说的?”
阿雪摇了摇头。
狄飞惊说:
“那为什么他不是?你应当也觉察出了他对你的态度,同旁人是很不一样的。”
阿雪亮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狄飞惊,说:
“因为我不乐意!”
“不乐意”这三个字,就是这世界上最无懈可击的三个字。任何人只要听到这三个字,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狄飞惊却说:
“可是这世上的有些东西,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
铁手终于开口道:
“比如什么东西?”
狄飞惊说:
“比如,罗刹教。”
铁手没有回应,因为他知道狄飞惊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狄飞惊紧接着说:
“近年来,罗刹教在关内的动作越发地大了,似乎有入关的征兆。”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铁手却已经明白了,狄飞惊是在说,如果日后是阿雪接管了罗刹教,即使罗刹教真的入了关,在他的影响下,情况也会大有改善。而六分半堂也不必再多面对一个虎视眈眈的对手。
的确,这算是双赢的局面。
可是。。。
“那也是阿雪的选择。”
铁手用一种不可反驳的语气说:
“他如果不想当‘玉公子’,谁也逼不了他;他如果想当,也轮不着我来告诉他该怎么做。”
再多的家国大义,江湖安危,也不过是“利用”的借口而已,铁手虽然能够理解狄飞惊,却不屑于如此去做。
狄飞惊并不惊讶,他仍旧淡淡地笑道:
“二爷的意思,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