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知道,这句“我明白了。”不过是字面意思上的“明白”,这句话只不过意味着狄飞惊知晓了他的态度、放弃了与他“合作”,而绝不是指狄飞惊、或者六分半堂会就此罢手。
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狄飞惊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这世上的有些东西,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
阿雪既已步入局中,那么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早晚有一天,还是会有新的人、新的事再找上他的。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
不过,不是今天,就算是今天,也绝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铁手断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只说:
“我来见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狄飞惊了然一笑,心领神会地揭过这一页,缓声道:
“如今,方玉飞、蓝胡子、“岁寒三友”都已身死,这件事情也应该就此结束。”
事情既然“应该”结束,那么无论是西方魔教还是黑虎堂,都不“应该”再去找陆小风的麻烦、也不“应该”再在京城闹出什么动静。
六分半堂自然也会趁着这个他们猝然失去高层的时机,狠狠地从这两个组织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竟然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明处出现过的六分半堂,这又叫人怎么料想得到?
铁手说:
“这是你以六分半堂的名义做出的保证?”
狄飞惊收敛笑意,正色道:
“这是六分半堂作出的保证。”
“好。”
铁手昂然而起,果断道:
“告辞。”
铁手的话已经说完了,他没有任何其他的话想和狄飞惊说。狄飞惊也没有。
他们虽然都是不俗的人物,立场却不同,既然所走的道路不同,那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
回神侯府的路上,阿雪一直没有说话,他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此时的沉默却似乎别有缘故。
铁手问:
“阿雪,你在想玉罗刹的事?”
阿雪的目光移到了铁手的脸上,他轻轻摇了摇头,说:
“不是。”
“我在想,我该走了。”
听了他的这句话,铁手不由得一愣,却没有催促、没有追问,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阿雪把话说完。
阿雪说:
“我该去找阿飞了。”
他该去找他的兄弟了。
还记得分别时阿飞说,等他那里的事结束就来找阿雪。阿飞却一直没有来,这就意味着他们那里的事还没有结束。可是阿雪的事已办得差不多了,他既开了箱子、得了剑,也帮助了铁手捕头,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去和他的兄弟汇合了。
归根到底,“父亲”对阿雪来说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一种不切实际的、孩童的盲目向往,而“兄弟”却是实打实的、他最亲近的人,更何况他的“朋友”李寻欢也许也和阿飞呆在同一个地方。
阿雪此时几乎已是迫不及待了。
铁手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并非全然是因为心中的不舍,而是因为当阿雪提起了阿飞的时候,他也想到了秋谭老捕头。
铁手的心中闪过当初秋谭交给他的任务,他自然没有忘记去探查返京的锦衣卫和林仙儿的事,可是这事被藏得很深,又好像牵扯到天子,所以难以探得什么。铁手所知道的全部,也不过是林仙儿还没有死,至今还被关在锦衣卫诏狱不知道哪个秘密的房间里。——就这两条十分简单的消息,就废了他不少的功夫。
不知道秋谭老捕头那里的进展如何了。。
心念急转,明面上也不过一瞬,铁手回过神来,对阿雪说:
“别急,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
是呀,秋谭和阿飞如今在哪里呢?
——“我们在哪?”
“金钱帮。”
“我们在等谁?”
“等李寻欢。”
“为什么?”
“因为龙小云在金钱帮,所以李寻欢一定会来。”
“龙小云为什么在金钱帮?”
“因为他和上官金虹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
“一命换一命的交易。”
河北,金钱帮。
如今江湖上声音最大、财力也最雄厚的金钱帮本帮门口,竟然大大咧咧地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穿着灰棕色短打,披着一头灰蒙蒙的头发,英俊的脸上挂着亲切、和善的微笑;另一个人穿着山中猎户们所穿的那种野兽皮毛衣裳,年纪看起来不到二十,浓眉大眼,直挺的鼻子使他的脸看起来更加瘦削、坚定。
这两个人当然就是秋谭、阿飞。
刚才的那几句话,就是阿飞在问秋谭。
只听见阿飞继续毫不客气地问:
“谁的命换谁的命?”
秋谭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金钱帮前方笔直的大路,闻言回答道:
“他自己的命,和李寻欢的命。”
“李寻欢知道吗?”
面对阿飞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秋谭丝毫没有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平和地微笑着说:
“大概知道。”
阿飞说:
“知道,他还要来?”
秋谭说:
“因为他是李寻欢,而李寻欢是天底下最蠢的大蠢蛋。”
阿飞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起,说:
“他并不蠢。”
秋谭说: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来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