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说: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狄飞惊说:
“你交朋友要看人家的名字?”
阿雪又说:
“我不姓玉。”
狄飞惊平心静气地说:
“我知道,你姓什么和交朋友也没有关系。”
阿雪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好。”
这个字好像有着什么奇妙的魔力,说完这个字,他竟好像就真的完全地相信了面前的这个人,他已经完全地放下了心。
这一放松,他的整个人就软了下来,整个身体都无力地往前倾倒,眼眸微闭。——他的确已忍耐了太久。
狄飞惊几步上前,堪堪接住这个不轻的重量,阿雪整个身体都脱力地靠在他的身上,带着他略微单薄的身形危险地晃动了一下,幸好最终还是稳住。
“你打算去哪里?”
狄飞惊很体贴地侧过头去,轻声问道。
阿雪最后的神智尤在,靠在他肩膀旁边,从喉咙里含混地应了一声。
狄飞惊没有得到确实的回答,他也不再询问,因为他觉察到阿雪已陷入了昏迷之中,这青年无力地侧着脸,从眼角无意识地落下一颗眼泪。
今天他所落下的最后一颗眼泪,不是痛苦的眼泪,而是思念的眼泪。
——这是不是足以令人感到宽慰?
。。。
紫禁城。
最至高最尊贵的地方也有月光。月光苍白,窗棂苍白,人也苍白。
苍白着脸的小皇帝,苍白着脸的叶孤城。
两个苍白的人中间,我们的老捕头就这么毫不突兀地站在那里。透亮月光之下,他的白发越亮,黑发越暗,黑白显得越发分明,可是远远的看过去,还是灰蒙一片——黑白不分彼此,形成最纯正不过的灰颜色。
这世间的善恶,岂不恰也是如此?
秋谭忽然叹了一口气,说:
“你们真的要说这么无聊的话?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把自己的筹谋全部说出来,是最愚蠢的小人才会去做的事。”
小皇帝冷笑了一声,道:
“老捕头倒有自知之明。”
按道理来说,小皇帝应当是秋谭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可是此刻,这位顶头上司的语气却很冷,冷得过分,冷得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
秋谭平和地笑了一下,说:
“谢陛下夸奖。”
他的嘴里说着“陛下”,脸上却一点儿相应的恭敬也没有。说完了这句话,他随意地回过头,随意地看向叶孤城,随意地说:
“嗯,叶城主总不至于还要再聊会儿天吧?”
小皇帝转头看向叶孤城,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这句话可太有意思了。
老捕头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满足的笑意,就好像他只是为了听这么一句话,才会半夜三更地来到皇帝的寝宫。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他为什么在这里?
你要是用这个问题去问秋谭,他一定会平淡地说:
因为我要造反。
造反?!
不错,造反,这岂不是最大的刺激?
而且比造反最刺激的是:造一个不可能的反。
你说这刺激傻不傻,妙不妙?
秋谭退后几步,给叶孤城让了个位置,他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两个人,就连眨眼都舍不得眨,他好像真的很期待叶孤城的剑刺到那位天下最尊贵之人的身上去,最好刺出一个前后透风的大洞。
小皇帝抿起的嘴角似乎不明显地僵了一僵,没什么人注意到。
秋谭注意到了,他的笑意越深。
叶孤城竟真的还有话说:
“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他是个很高傲的人,所以他一眼都没看那个“不忠不义”的秋谭,只是冷冷地对着小皇帝说话。
皇帝道:
“贼就是贼。”
叶孤城冷笑,平剑当胸,道:
“请。”*
“请”字一出,皇帝脸色更白,面色却仍然保持着冷静,目光坦然地注视着前方。
叶孤城手中的剑已举起。
月更圆。
剑更冷。*
室内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或喜或悲地变了颜色,只有秋谭,只有秋谭竟然还是在微笑!
这笑容并不是计谋得逞的喜悦,也不像是嘲讽戏谑,而竟然隐隐地透露出一种奇异的期待。
——就在这一刹那间,一个人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