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走进花园的时候是傍晚,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天色已全然黑了下去。
一点儿遥远的月光照着无人的街道,花园对面那个小小的面摊早就消失了。
阿雪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他好像回到了刚入关什么也不懂到的时候。与那时不同的是,他的引导者与朋友们,阿飞、李寻欢、铁手。。一个也不在他的身边。
他并不犹豫,握着自己的剑,缓慢地往前迈步。
“等等,阿雪。”
是律香川从身后追了上来。
阿雪的脚步顿住,他转头无声地看着律香川。
律香川还是那一副温和亲切的样子,陈恳道:
“你初来乍到,多有不便,老伯既然说要帮你,如果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你可以尽管提。”
这是第二个对他说可以满足他要求的人,第一个是高老大。
而阿雪依旧拒绝。
“我从不欠别人。”
——他从不欠别人的。这是阿飞教给他的 。因为免费的东西,往往要索取他更大的代价。
他拥有的东西又太少,这意味着,他付不起代价的风险往往是很大的。
。。。
阿雪走了。
他走得很潇洒,实际情况却不乐观,他的确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在陌生的街上,“花园”周围的街道很安静、很冷清,随着他慢慢地走远,周边的声音、色彩才变得越来越多,此时还是上半夜,有些地方的有些人,还在街上乐此不疲地活动。
一种人类下意识的趋“闹”性和趋光性指引着阿雪向着更吵闹、更亮堂的街道上走去。
没有多久,他发现自己走进了一家楼样的建筑。
阿雪正站在建筑的大堂里。
大堂四面是延伸上去的楼梯,楼梯有两层,每一层楼梯末端都连接着一圈漆红的栏杆,每一道漆红栏杆后面都有数个同样漆红的小门。每一层墙壁上都贴着金,金色的墙壁在所有人的脸上都抹上一层金光,暗暗的金光。
这里。。。
这里和“快活林”有点像。
当然了,当然了。
晚上还那么热闹的地方总是只有那么几个。——那就是酒馆、妓院和赌场。
这地方是哪一种?
这地方好像既有酒、又有赌徒、也有“大方”的女人。。。
在嘈杂的、人和酒杯所发出的声响中,阿雪竟然听见,他又听见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在叫他。
他转过身去,很快就发现那个人叫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也叫做“阿雪”的女人。
他转过头去的时候,那女人恰好正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女人,鲜红衣裳在她的身上绝没有丝毫艳俗之气,反而增添了一分极浓艳的味道,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的白软,牛乳一般地从那件薄薄的衣裳后边流淌出来,染上暗暗的金色。
她的脸上,带着种熏熏然的神色,棕黑色的瞳孔似乎要无所谓地化开,顺着她尖细的眼角浓醇地流淌下来。
她应着那男人,声音中带着些似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迷蒙,又显露出一种故意但迷人的天真,缓缓地,轻轻地:
“是谁再叫我呀?”
阿雪——我们的阿雪——便看着她,看着她的腰肢扭动着,笑着,动物似的半睁着眼睛,娴熟地到了一个穿着华贵紫衣的男人的怀里去。
她无疑是以“此”为生的。
并且,她已很习惯。这种习惯变成另一种东西,就在她的醉醺醺的笑意里,冰冷地闪烁着。
那男人却与她说了一句什么,忽然一指阿雪,讲她往他的方向推了过来。
是不是阿雪刚才转头的反应使他误会了什么?他以为阿雪看上了自己的怀里的女人?可他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怀里的女人推给别人?
这男人的笑容已很玩味了。阿雪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女人。
她果然来了,端着一杯酒,酒杯里的液体泛着金光。
女人道:
“听人家说,你是来找我的呀?”
阿雪问她:
“你在这儿干什么?”
女人吃吃地笑道,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就像是摇晃着那个还没有从梦里醒来的自己,拉长了声音:
“我做的事可多了,笑呀,弹呀,唱呀,欢乐呀,床呀。。。”
“床?”
“床,是的,床,这世界上没有比床更好的地方了,。。。你想不想去看看我的床?”
柔软的话语中,女人眼睛里的冷意继续闪烁。
阿雪看着她,无缘由地,后知后觉地,感到“委屈”。
他低着头,任由这个女人把自己的左手手臂亲密地收在怀里。他的余光看见她的裙摆轻飘飘地抚过鲜红油漆漆过的台阶。
“你看上去有点累。”
阿雪不自觉地咬紧牙关。
“。。。”
女人还在说:
“不要紧的,都不要紧的,只要你愿意,我一定让你满意。。”
就像是忽然被抽了一鞭子,阿雪全身一颤,猛地抽出自己的手,猛地倒退了几步,从几阶悬空的楼梯上退下来,又站到踏实的地上。
“。。你怎么了?”
女人的笑意还是尤在梦中,却已露出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那眼光终于冷得几乎无法掩饰。
阿雪终于忍不住问:
“你不喜欢这样,你,你为什么不离开?”
“阿雪”道:
“离开,去哪里,去找谁,谁可以养着我?”
“你自己可以养着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