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耷拉着一边肩膀,却无谓地嘻笑道:
“大爷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叶翔毫不所动,直入主题道:
“孙蝶。”
听见这名字,女人终于有些吃惊了,目光一闪,直直地定在叶翔脸上。
她忽然飞快地说: “放手,跟我来。”
叶翔果然松手,与阿雪跟着她左拐右拐地上楼,几个人不知转了多少回,这才进入了一间隐蔽破旧的狭窄房间,也不知道这女人平时准备这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们要问什么?”
进入了这间房间,女人一路上紧绷姿态这才有所放松。
叶翔四下打量了一下,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似乎吸了一口气,接着压低声音,用一种几乎凝固成石头的声音问:
“你知不知道,苏蝶孩子的父亲是谁?”
女人不说话,目光钉在叶翔的脸上仔细观察着,接着,一点点显露出恍然的神色:
“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哈,你,你就是那个好大好大的‘可怜虫’。。!”
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躬下身子,就连叶翔再次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弄痛了她的手,她也顾不上。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像是遇见了她这一辈子最好笑的事。
叶翔的眼角微微抽动着,他强忍下来:
“你一定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告诉我!”
女人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慢慢地擦去了自己的眼泪,脸上残留着一种近乎凄惨的古怪笑意。
“我知道。”她慢慢地说。
“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叶翔怔了怔。
“她曾经说过,你是她的朋友。”
女人狡猾地反问:
“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朋友的?”
叶翔一边死死地盯着她,一边慢慢地松了手。
女人侧过头看了看阿雪,又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醒目的红痕,忽的说道:
“我一见她,就知道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小姐,和出来卖的表子,作哪门子朋友?”她歪着脑袋看着叶翔,轻轻地笑弯了眼睛:“实话说,我嫉妒她嫉妒得要死,可是看见她每天都到这种地方来,还把自己灌得那样醉,我又觉得她很可怜,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就痛快一些。。。”
“我这样想,你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前一句话,她问叶翔,后一句话,她问阿雪。
阿雪和她的眼睛终于对上了。
阿雪瞧见她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睛,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他如实答道:
“我不觉得你很坏,你只有一点点坏。”
“不要紧的。”阿雪说,“有的时候,我也会生气,我也会想杀人。”
阿雪看了看她已开始变青的手腕:“就像叶翔也会让你受伤。”
女人冷不丁问:
“那么,你也觉得他伤害我,是不要紧的?所以你刚才才没有阻止他?”
阿雪看了看叶翔,老实地说:
“如果你伤了叶翔,我也不会阻止你。”
因为女人也好,叶翔也好,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之前只见过一面的人而已,对阿雪来说,并没有偏帮的必要。
女人理解了阿雪的话,她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气恼或者羞怒的神情,反而露出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是不是也想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她问阿雪,态度似有软化。
阿雪点点头。
“找到他,然后呢?”她又问
“杀了他。”叶翔冷冷地说。
女人想了想,道:“你是我的恩人,我可以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
“只是如果我告诉了你们那个人的名字,你们又没有及时地找到他,那个人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那个时候。。。?”
叶翔道:
“我们可以让老伯来保护你。”
女人的脸上出现种很微妙的表情。拒绝道:
“你们最好不要这么做。”
说完这句话,她马上反应过来。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更加兴奋,又似乎更加无谓,竟然细细地笑开,慢慢地,带着点戏弄地:
“其实刚才那句话,已经足够那个人杀了我了。”
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仿佛一道闪电劈在头上,叶翔的瞳孔猛地一缩。
“嘘。。。”
女人竖起纤细的手指。
。。。。
阿雪和叶翔都匆匆地离开了。
名叫“阿雪”的女人还是倚在栏杆上,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他们能不能活下来?自己能不能再见到他?这样的问题,她只一想,都觉得自己有点儿假惺惺的。
说到底,也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又能有什么感怀?
【你自己为什么不养着你自己?】
只有这一句,好天真,好可恨的话。
“阿雪”看着这座发着金光的楼,赌桌、色子、酒、男人、女人、白日、黑夜。。。慢慢的,一切都在她的眼睛里融化了,一切都变成模糊的、闪烁着的暗暗的,金光。
她也就融化在这金光里。
——“阿雪,你在这儿?”
她眯着眼看过去,一个缎子衣裳的,来找她了,人还在三步远,手却已毫不客气地伸了过来。
“来了——”
她迷迷地,好像在梦中一般应道。
朦胧中想到:还好,他已经走了,这个名字,依旧是只属于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