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殿下。”闻鉴冲面前的人行以一礼。
尉迟炯这才懒洋洋道:“掌印真是好大的架子啊,竟叫本王好等。”
闻鉴对他并无惧色,从容地寻了个位置坐下:“殿下早说要来,也该叫人通传声才是。”
“这么说反倒还成本王的错了?”尉迟炯声调骤然拔高,将炕几上的茶盏朝闻鉴的方向摔去,“大胆!你区区司礼监掌印,竟然敢对本王不敬!”
闻鉴并未躲闪,茶盏砸在他身上,茶水很快将身前衣襟湿濡。
他神色顷刻间冷下来,眉眼中露出直白的不悦,声色也沉下几分:“咱家不过是回家迟了,也不知是哪惹着了殿下。”
尉迟炯便冷笑一声,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
光影在他脸上打下斑驳的痕迹,显得无比阴狠:“你该知道的。半日闲乃是本王的地盘,你却将本王的‘货’带了回来,还将她们都给杀了!闻鉴,你好大的胆子啊,这是在公然挑衅本王么!”
他猛地拍桌,又是一阵不小的动静,叫闻鉴想起了轩德宫里的那个疯女人。
闻鉴压下心头的烦躁,不温不冷道:“原先的监察院院卿和柳行云乃是至交好友,柳行云死后,前院卿便袖手辞官回乡,咱们才能将人安插进监察院中。近日咱家收到消息,陛下那边给监察院和明督卫都下了暗令,要他们暗中调查殿下。”
尉迟炯豁然起身:“皇兄他怎么会突然调查起这些!你在他身边是干什么吃的!”
闻鉴眸中渐深,面不改色道:“谁知道呢,许是咱家不在的这段时候内,殿下您做的太过火了些。”
尉迟炯自是天潢贵胄,打从心眼里就瞧不起闻鉴这等阉人,闻鉴虽然为他们做了不少事,但那也只是一条狗罢了。
哪有狗敢对主子顶嘴的!
他登时心中蹿起一股火来,几步上前正要抬手打闻鉴,却发现他脸上已经有了五指红印。
哂笑道:“掌印这是跑到什么地方撒野去了,竟带了伤回来,那人难道不知打狗还得看主人么?”
闻鉴垂在膝上的手攥了攥,并未吭声。
于是尉迟炯笑意更甚,落在闻鉴耳侧的声音越发寒凉:“另外,你杀那些人当真是为了本殿好么?本殿可是听说,你将其她姑娘都杀了,唯独留下了一人……”
他瞧见闻鉴眉头轻蹙,便心知自己说中了。
房协之起初将消息告诉他时,他还不信,认为闻鉴区区一阉狗,怎么可能会有心悦的姑娘,这种没根的家伙压根就不配!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好,有了弱点之后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新的栓绳。
他眼眸低垂,忽地瞥见闻鉴腰间悬挂之物,突兀刺目,于是伸手,要将那香囊拿下。
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扣住了他,与此同时,那人身上气场陡然转变,沉重的威压犹如山头巨石,携着万钧之势滚落。
尉迟炯手腕被箍得发紧,疼得他脸色骤变,张口骂道:“闻鉴!你这狗东西想做什么!?”
闻鉴眸中结着一层寒霜,语气却异常平静:“殿下出来太久该回去了,否则明日陛下那,咱家不好解释。”
尉迟炯向来盛气凌人,指使旁人惯了,又岂能听闻鉴所言,他当即还要再放狠话,可下一瞬,闻鉴扣住他的那只手猛地松开。
闻鉴似乎受了莫大的痛苦,额头冷汗涔涔,五指紧握抓住胸前衣襟,脖颈上绷出一道道用力的青筋来。
他用力扣住桌边,以此稳住身形,尉迟炯见状却恶意一笑,将他一脚踹翻在地。
“有意思,这样才像狗嘛。”
闻鉴神色痛苦地躺在地上,尉迟炯走近,弯腰摘下了他腰间的香囊。
那一刻闻鉴还欲出手阻止,却被尉迟炯一脚踩住了手。
“想必这香囊的主人,就是掌印的心上人了。”
尉迟炯将香囊凑到鼻前嗅了嗅,顿时露出满脸的嫌恶之色,将香囊随手丢在地上:“什么破东西,难闻至极!怎么会有姑娘家用此等恶心之物!”
他脚下用力,碾了碾闻鉴的手:“不过掌印的这位心上人,闻起来倒是和掌印般配,只是不知那姑娘知不知道掌印不能人道之事,还是说她偏好这口呢。”
满满的恶意充斥在整个屋内,和身体内钻心的疼痛相比,种种奚落嘲笑与贬低如同凌迟刮骨,不仅一寸寸剜去了闻鉴的血肉,也在他的记忆中横冲直撞,几乎让他想要立刻死去!
只是随着那只脚转移,践踏在香囊之上,他眸中的死意和苦痛全都化为了更深的仇怨。
尉迟炯在那香囊上也补了两脚,转头看见闻鉴眼眶发红,瞳中血色遍布宛如恶鬼的模样,顿时心中一骇。
这是他第一次见闻鉴露出这种神情,好似从阎罗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拼尽一切也要将他拽入地狱!
他不由自主后退半步,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兴致:“今日本王暂且不与你追究,但若有下次你坏了本王的事,便不只如此了!”
说完,他脚步匆匆地夺门而出。
屋内一下子只剩下闻鉴痛苦的呻吟,痛感越是强烈,他便越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可是如今的他早已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他强忍着两毒相交的痛楚,爬上前去,伸出被踩到泛红渗血的手,将那脏污的香囊紧紧抓进怀里,仿佛这样便能得到一丝缓解。
房门外又进来一人,他睁着迷蒙的眼睛望去,只依稀看见一角绛紫色的裙摆。
那人居高临下望着他,只是淡淡望着,像是冷眼旁观他的苦痛。于是他循着熟悉的气味匍匐上前,抓住了那角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