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紧慢赶度,转已夏至,热气凝罩一整天的白日愈渐暗淡,温凉的风徐徐吹开残月的一尖钩。
卢谐询问归家时间的电话就如每年窗外如期而至的金蝉,从不缺席。
“妈。”
“女儿,什么时候放假?”
“明天,”冉晳婷划掉日历上的今天,眸光落到第三行圈起的数字,继续说道,“但我明天下午要去华市参加培训,会推迟三周左右回家。”
“好。”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冉晳婷唇边扯出一个无温的笑。
上初二前,她尚且还能和卢谐谈谈心,但一切和睦相处的氛围皆被一个陌生男人的闯入打破。
他是卢谐给她找的继父,准确的说,只能算是卢谐的男朋友。
窄长眸眶里漾起潮湿的光,桌边的女人抓乱一头短发,翻身拉开抽屉。
明黄色的长方形纸盒静静躺在里面,冉晳婷盯着蓝色小字,急促的笑声在暗黑的室内上空打了个转。
“百忧解啊百忧解,要是你真的能解百忧就好了。”
和着一口热水,白色药片入了胃,她躺在床上,撩起肩头的黑发喃喃:“头发好像有点长了呢。”
从小遗传了父母得天独厚的优秀容颜,冉晳婷的一举一动倍受周围人的关注。
特别是初中荷尔蒙萌动时期,就课间去个厕所,也会迎面撞上走廊里同龄男生们的起哄声。
为了免去这些不必要的困扰,升入高中的前一天,她索性剪了个齐耳学生头,再配了副大黑框眼镜。
和众多莘莘学子一样,每天两点一线,从不在任何地点耽误自己片刻的学习。
而之后,起了蓄长发的念头是因为一个人。
撩发的动作骤停,冉晳婷使劲摇了摇头,甩开杂念,右手伸进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白色名片:“LISEM……”
LISEM,她还是早有耳闻。
总部设在华市,是一家致力于国内高端住宅及商业地产综合开发的老牌企业,以前隶属于陈氏集团,后独立发展。
LISEM以五个字母浓缩集团品牌特点。
L-Luxury奢侈、I-intelligence智能、S-service服务、E-Elegance高雅、M-Mega precision超精准。
近些年高标准严要求的企业文化广受好评,除住宅开发外,LISEM集团还开拓了旅游度假、星级酒店、城市更新等版块,牢牢掌握国内房地产命脉。
“......陈时煜?”
女人清脆略甜的尾调轻轻上扬,带了丝易察的疑惑与好奇。
通过网上查阅,她仅仅得知LISEM的总裁叫陈鸣华,不过陈氏家大业大,不知这个连头衔都没印的陈时煜是否和陈氏有更深的渊源。
“叮——”
一条短信适时传来,打断了床上人的沉思。
【冉小姐您好,您上周让我调查的资料,目前已经收集整理完毕,明天下午六点,我在上次见面的咖啡厅等您。】
盯着手机,冉晳婷娇唇弧度加深,把名片放在床头柜上的机票旁,一对狐狸眼餍足地半眯,漾起玩味幽长的潋滟水光,回复:【好。】
......
华市,骤雨初歇。
悬在空气里的浮尘被下午的一场大雨粗暴平定落地,即便如此,这座城市的血脉又因斑斓霓虹灌进新的活力。
震耳喧嚣再次袭卷纵横交错的街道,华市最出名的贵族酒吧街——堤乐尤甚。
街上,趁着夜色朦胧借酒恣意放纵的人不少,其中不乏俊男靓女。
寥寥剩下的几个清醒人儿里,一个女人倒是频频被人行注目礼。
她袭着纯黑吊带长裙,香肩在尾梢微卷的乌黑短发衬托下对比鲜明,如玉般透明白嫩,泛着莹润光泽。
而贴身的真丝缎面材质在走路的动作之间,更是把她的曼妙曲线勾得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光是看这背影,不少男人便蠢蠢欲动,狂妄的更是吹了好几声口哨。
可那女人好像不为所动,冷着香脸撩起眼皮一头扎进了KTime。
“欢迎光临。”
吧台的调酒师Ken抬头看钟,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九点整,女人第八天掐点到。
他能够记得这位陌生女人,倒不是因为她长得过分糜丽,虽然她的狐狸眼生得精巧,总是半含着脉脉幽光,水灵又清媚,仿佛是从绵绵春潮里刚捞出来的一对玻璃玉珠。
但他真正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太奇怪。
当然酒吧里形色各异的怪人不少,怀着不纯动机来这间酒吧的也很多。
一半图利,一半图欲。
在这儿工作四年,不过他好像真的看不出这个女人图什么。
毕竟第一天身价过亿的王总过来相邀,被她一口回绝,当然他也认为那个丑男人配不上她。之后搭讪的男人有比王总帅的,也有比他有钱的,不过下场都和他一样。
除了这一点,Ken觉得这女人的行为更怪。
这几天,她每晚九点准时进门,环视一圈后,再让他调杯鸡尾酒,然后点根烟夹在手里。
烟酒却又一口不动,她整整坐足四十五分钟就走,不多一分不少一秒,他特意计过时的,当然这是后话。
但今天这女人好像不一样,首先她没有看场子,也没有到他这儿点酒,而是直接去了散台。
那边,Ken心里所认为的怪女人刚点燃第一支烟,便被一个高大的男人叫住了。
“冉老师?”
听闻这略沉的嗓音,冉晳婷眸底闪过一丝暗喜,抬眸瞬间却惊诧涌动:“陈先生?”
和那日一样,即使换了个热闹地方,陈时煜也仍是一套正装加身,粗看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装扮,细看似乎又很合适。
额角几丝黑发垂落,衬衫银扣也随意解了两颗,那日冷到骨子里的淡漠已悄然散了几分。
“想不到在华市竟能遇见冉老师。”
说话间,头顶的玫红扫描灯一晃而过。
男人内里的锁骨若隐若现,左鬓角的细疤一览无余,慵懒性感中反倒带了几分说不出的野。
“好巧。”女人挂上的笑在青色烟雾中不甚明晰。
“是啊,好巧,”陈时煜走到她身边,抽出一支烟,“可否介意借个火?”
“当然不介意。”
酒池里的男男女女们摇头晃脑,丝毫没注意角落里此起彼伏涌动的暗昧。
男人的烟头紧贴着女人指间的火光,腮帮微微凹陷,一点一点把面前的火星渡到他跟前。
赤红漆绿的灯光滚过陈时煜敛起的英气眉眼,冉晳婷只窥得他眸底的一星红。
维持着这个低头借火的姿势,男人撩起眼皮,墨瞳里多了一方揶揄:“冉老师今天很不一样。”
冉晳婷半步也未退让,只放下拿烟的手,须臾间,白色烟灰坠落在地。
“校外就不要叫我冉老师了,陈先生。”
男人打量的视线混合着淡薄的白烟毫不避讳地落到说话人的红润娇颜上,却没应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