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栀再度讥笑一声,沉郁的目光从出言大臣身上缓缓扫过,而后略过赵胜、蔺相如、魏无忌,最终停在面露不悦的魏王圉身上。
赵栀勾了勾唇,笑意森冷:
“魏王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向秦王交代吧!”
魏王圉眼神闪了闪,侧眼看了眼旁边的信陵君,而后面色恢复如常。
医官一路小跑过来,看着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群,心下一个咯噔,只觉是运道不好,赶上了这等倒霉事。
待到医官挤进人群,跪在地上为中毒的贵人把脉后,顿时便是心中一沉,嘴唇颤抖了两下最后只能抬头,对魏王摇了摇头。
毒发太快,无药可医,无医可救。
没救了?
平原君赵胜一眼看见医官的暗示,只觉是心中大惊,惶恐之下去观察左右的神情。
果然,左右众人皆是自以为隐蔽地将目光投到自己一行人身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大概是在蛐蛐赵国如此行径如此嘴脸吧……
赵胜只觉是一口淤血涌上喉咙,无力反驳,只能眼睁睁地见证谣言的诞生。身旁的蔺相如紧皱着眉头,惊疑不定地看着气如游丝的秦太子,而后又是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魏王圉。
蔺相如自是知晓此事非他与平原君所为,那么最有可能下毒的人选就是魏王。然而不合情理的是,毒酒是经信陵君之手递给秦太子的,若真为魏王所为,又何必多此一举徒徒增加魏国的嫌疑呢?
总不至于,信陵君也是一枚弃子吧?
蔺相如摇了摇头,没有相信这个荒谬的猜测,继续阴谋论思考其中的种种可能。但也因这一场惊变而心下微松。
不管如何,秦魏之盟,必然是要因此而破裂了……
无论是何人所为,至少此事,是有利于赵国的。
蔺相如心中审量着赵国在此事中的得利,然而目光在触及地上的秦太子时,却是微不可察地轻颤了几下。
秦太子,槐台辩,生民重……终究是可惜了……
蔺相如心中微叹,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自己是在为赵国失一劲敌而喜,还是为天下失一仁王而悲……
赵栀的指尖还在颤抖,只在触及自己腰间的一块青玉配饰后才冷静了下来。青玉温润,被雕成了一只歪着脑袋的狸猫,,圆滚滚的眼睛格外富有灵气,活灵活现。
正是系统所化。
身在魏国,一时之间系统也派不上用场,于是赵栀秦倬对于穿着狸猫壳子的系统一贯是采取放养策略。直到今天,闲来无事的系统哭着闹着要一起参加筵席,然而活物难带,系统只能变幻为一块玉石悬在赵栀腰间。
赵栀的指尖微微摩擦了下玉石,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眼中的冰冷微微化开。
但对着魏王一众人仍是面色冷肃,充满了攻击性。
秦太子“死”,魏王自然也不会怪罪其护卫的冒犯,看着魏无忌神情中的慌乱与迷茫更是在心中升起几分愉悦,于是任由秦太子的门客带着尸体离开。
然后不久,便得到秦太子门客失踪的消息。
魏王圉眼皮一跳,坐在宫殿中独自沉默许久。
垂眼思考了很长时间,待烛火渐暗,才终于从桌案上抽出一份早已写好的军令,命人快马加鞭传去。
魏王低头,手指屈起,在桌案上轻轻敲击,陷入沉思。
秦太子门客……那个武士赵执,绝非池中之物……
而此时,被魏王圉所注目的“赵执”,正在一架马车上,与自己的门客符寇交谈着什么。
太阳西斜,束束金黄的余晖投射在赵执身上,映带出她左手上的点点血迹。符寇瞥了一眼主君手上包扎好却又崩裂的伤口,心中忧愁。
赵栀假装没有看见符寇欲言又止的表情,伸手捋了捋衣袖间的褶皱,而后回头观察了下车厢里的动静。
车厢门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布帘,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布局。
但若有人能够进去,定会惊讶地发现,躺在软塌之上的,正是已经“死亡”的秦太子倬!
只是秦太子胸口仍带有阵阵起伏,面色虽是惨白,但也明显可以看出不是濒死之相。
秦太子竟是未死!
秦倬的意识沉沉浮浮,像是做了一场香甜悠久的美梦。
时而感到自己是在导师办公室,因为论文里的一处错误而迎来一阵劈头盖脸的怒斥;时而感觉是沉没在水底,听着舍友撕心裂肺的呼喊;转眼又像是与蔺相如同席,被暴怒的平原君一剑劈下……
最后,秦倬视角拔高,看着赵栀踉跄着前行两步跪地握紧自己的肩膀,眼神悲戚而绝望……
秦倬看着“自己”闭上了双眼,胸口再无起伏像是安静地死去。
!!!
别啊!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秦倬悚然,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失去呼吸,逐渐变得冰凉。然后一个激灵,感觉身子一重——
——再度睁开了双眼。
眼睛一闭一睁,就换了个场景。
秦倬懵然,猛地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却是感觉胸口阵阵疼痛,只能痛苦地捂着胸口重新躺下,用眼神打量着眼前的景色。
摇摇晃晃的动感告诉秦倬,自己此时是在马车之上。
这是一辆非常朴素的马车,没有华贵雍容的装饰,做工粗糙,车厢木板上还带着些许毛刺。
秦倬收回扶在车厢上的右手,对着透过窗户的光束把扎进皮里的木刺扣了出来,顺便还整理了下身上的粗布麻衣。
不光马车简朴,秦倬身上也没有其他配饰,一副落魄士大夫打扮。
简朴到让秦倬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
只是看马车规制与服饰样式,现在肯定还是在战国时期。
秦倬脑中胡思乱想,却更加坚信自己是再次穿越。毕竟当时都开上帝视角看到自己死了,肯定是就不回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还是赵栀在的战国时期。
秦倬心下惴惴不安,琢磨着这次穿越的身份,打算若是同一个世界就想办法去找赵栀。
穿越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秦倬也是格外熟练地翻找着马车内的东西,希望能够从中得到些许线索。
于是当赵栀听见动静,掀开门帘入内时,看见的就是一个病号气喘吁吁把行李翻了个底朝天。
一眼看去仿佛是遭了贼……
赵栀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目光接触到秦倬严肃的神色,却是连接到了对方清奇的脑回路:
“你不会以为自己又穿了吧?”
拎着一件粗布长袍的秦倬回头,看见自以为远在天边的赵栀愣了下,瞬间明白怎么回事,讪讪放下衣物,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原来我没死啊……所以咱们现在已经离开……等等,你手上怎么回事?”
赵栀仍然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只有左手上,缠了一层层的白布,隐约可见其中斑红的血迹。
秦倬想到当时隐约瞥见的场景,顿时脸色变了变,努力忽视胸间的痛意,起身靠近赵栀,握住对方的指尖。
赵栀垂眸面色不变,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两句。
本坐在车厢外赶马的符寇听见里面的声音,却是高声为主君解释:
“太子宴中中毒倒地,主君慌忙之下跌了一下,左手被地上的陶片划破了。”
“符寇——”赵栀不悦,冷声斥责。符寇轻咳两声,不敢再语,屏息聚神继续为主君赶车。
秦倬愣了愣,目光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赵栀打断:
“太子府的侍从皆已遣散,心腹打散自行归秦。荀子也早已率先一步离开。苏恪按计划留在大梁,宣扬赵使杀秦太子。”
赵栀停顿一下,似在想到了什么微微眯了眯眼,抬眼似是无意看了秦倬一眼:
“你在魏王宫中中毒,是信陵君倒的酒。虽说有迁怒之嫌,但我还是命苏恪宣扬,魏王与信陵君在其中亦是有所牵扯。”
说着,赵栀垂眸,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两下腰间的青石玉佩,言语之间似是带着几分玩笑:
“你与信陵君交好,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嗯?
一连串的安排将秦倬的思路打断,原本打算找药箱的动作也停住。
秦倬因赵栀微妙的质问怔忡一下,奇怪地看了眼对面神情之中略带冷凝的赵栀,叹了口气,斟酌着语气安抚对方:
“我怎会怪你?我才跟信陵君认识几天?怎么能因为他怪你?”
车厢太矮,秦倬在里面站不起来,只能努力挺直后背,信誓旦旦道:
“放心,我肯定跟你天下第一好……”
赵栀拨弄玉佩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摘下狸猫形状的青石玉佩,轻抛给秦倬,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希望你以后也能说出这句话——”
秦倬忙手忙脚接过玉佩,玉石温润,入手温热,形状有点像是一只狸花猫,正如当初赵栀身边那只……
等等——
秦倬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眼前久违弹出的系统界面——
【系统已赊账,10,000,000积分。】
!好多零!!!
秦倬脑中空白一片,颤抖着手数了好几遍,也数不清到底是欠了多少积分。最后头晕脑胀地捂着脑袋躺会床上。
“一千万。系统商城解毒剂没了,系统赊欠积分给你兑了一次治疗舱使用。但是你也知道,超时代科技水平越高需要的积分也就越多……”
赵栀的解释很详细,但秦倬此时只感觉头晕眼花,希望自己听错了数字。
一千万?我就这么水灵灵地欠了系统一千万?
一朝穿越,人在战国,出师未捷,负债千万!
天杀的我还不如被毒死在魏王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