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成年人一次失血400毫升没有太大危险,以我体重算出来的血容量大概是4200毫升到4800毫升,达到800毫升以上才算轻度休克,所以我没有问题。”
边虞这么计算出来,他就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频频出现幻觉与恍惚的大脑无法容纳他思考更多的事情,所以他不明白白一南为什么如此生气。
“没有问题?”白一南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不知是药店门口路灯映出来的冷寂阴影,还是本身情绪所致,总之他的面色比边虞这个病人表现得还要不好,手一直在抖,哆哆嗦嗦地捏不住酒精棉花。
他深吸一口气:“你用什么划的。”
“削笔刀。”
白一南甚至不敢回忆刚才在校门外的场景,大门早早关上,门口保安一个站岗一个睡觉,看着也不像是能有机可乘的模样,他们的视频电话没断,他听见边虞让他往旁边躲一下。
第一眼,男孩子动作干净,右手撑在墙壁,一个跨越,利落流畅地翻出来,除了跳下来那一瞬间,几乎没有声响发出。
这小孩高中没少干这事。
白一南正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下一秒,让他看见永生难忘的触目惊心画面,宛若一道雷直直从头顶劈下来,彻底撕开所有看似云淡风轻的平常。
翻墙的动作让边虞左胳膊上极长一段的划痕彻底崩开,添得更狠,血液几乎是猛地迸出,顺势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染红了男孩子的双板鞋鞋带,对方也没理会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惨态发生,漆黑眼眸带着审视一般的目光看着那些血液。
他终于明白心理医生说的那句,边虞是高智商犯罪好手的真正意思。
边虞本身就像是一位顶好的主刀医生,医术高超,不容置喙,只允许自己给自己做手术,不打麻药,漫不经心地剥离自己的所有感官。
白一南难以形容这种心情,那一瞬间,他的耳中轰然鸣响,岌岌可危的心跳皮开肉绽地流散。
“我问你,如果我刚才不打那通电话。”白一南当然想带边虞直接去医院,得到了后者的一句句否定,僵持半天,一人退一步,最后停在药店门口,“你是不是还要脖子上划,手腕,心脏,所有脉搏跳动的地方是不是?”
边虞察觉到了白一南与往常不同的严苛语气,以及非常难看的脸色,于是他道:“没有,我只是往胳膊上划了一……”
好像说得不对,他后来又用刀转了一次,这勉强也算是划伤。
边虞停顿片刻:“……只有两次,我保证。”
边虞从来不说谎话,承诺次数也不多,因为他说到做到,从来不做无准备的事,上一次他说他保证这句话,还是在谈判桌上掷出上亿筹码的时候。
“你还要来几次。”白一南顶着快要震出胸腔的心悸声,一下没拿稳,镊子直直落在地上,啪啦一声在空气中狠狠砸下一道重影:“那是什么?那是刀,那么锋利的一个东西你往自己身上割。”
“如果我知道你进学校能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白一南死死盯着一直擦一直流的血痕,血肉撕裂的地方能完整地看到伤口有多么深:“我刚才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你进去。”
“你也不嫌疼!”
他一直处在边虞会不会因此失去生命的设想中,过度的焦虑与后怕席卷了他的全部大脑,以至于让他怎么也压不下来自己的口吻,等最后一句音落,他缓缓意识到那甚至是他崩溃嘶喊出来时,已经好一会儿没再有动静发出。
白一南猛地扼住喉咙:“对不起,我话说太重了——”
比他这句话更早的,是先落在他后颈处的手掌,密密地从他耳垂拢过去,并不温热,甚至指尖也是凉的,但熟悉的气息让他足以让他片刻失神,侧脸便与那人的耳畔处相拥。
他被用一种很柔和的力气虚抱着,下巴被轻轻按在对方的肩膀上,让他全身上下如同火燎过一般滚烫,他在无意识被扯住下坠的同时,无法言说的心悸明晃晃地变成了另一种意味的跳动。
白一南听见自己溃不成军的强烈心跳,而胸膛紧贴住的,是源自对方蓬勃生命力的证明。
它们随着白一南被搂住后颈的动作,死死纠缠在一起,一度分不清,到底是谁跳的快些。
一道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低低的,在夜色中格外好听,语气平稳,但又含着很突出的、能让人一瞬察觉到的无奈与叹息。
耳垂因对方刻意压低的声音,不时喷洒下来的热气变得格外痒。
“别害怕。”
白一南觉得自己不应该显得这么没出息,至少他应该再怒骂一句下次看你还敢不敢,但事实上却是所有崩腾不停的情绪忽地平息,像是大冬天猛地被人扔进冰窟窿里,啪地熄了火。
他觉得自己被碰过的皮肤全部都烧了起来,滚烫滚烫的,烫得他差点喘不上来气。
还不等他作何反应,对方已经松开了他,让他独自在冷风中凌乱。
边虞以前不懂为什么学生们总害怕自己偷吃辣条被家长发现,每每要在校门口一口吞下,接着若无其事地向询问他们的家长尴尬微笑,没有啊没有。
他现在设身处地。
不明所以的错,又不知错在哪里。
但为了避免再度吵架,把双方身体气坏,边虞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我学校门口也租了房子?”
风水轮流转,一码是一码,察觉到理亏时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白一南试图钻空子装傻:“啊?”
边虞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平静地掏出手机,当然是用完好的那只手,手机拨开锁屏,点进消息程序,下拉至倒数第三条:“3月21日下午1点23,建X银行交易提醒,交易类型支出,尾号8972储蓄卡,交易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