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赤帜插城扉,东君整驾归。泥新巢燕闹,花尽蜜蜂稀。
对方来势汹汹,李公麟夫子安抚如小鸡跳脚的画学生们,“莫慌莫慌,小场面,看为师的。”他拿出随身包袱,翻出一卷长卷走了出去。气势凛然的喊道:“尔等听仔细,吾乃翰林图画院‘画杀满川花’李公麟是也,如今你们□□之马都已被我画入卷中,若再上前来我即刻点睛,画杀群马。”
装逼效果很好,话还没说完,对方一箭射中李公麟头上发簪。李公麟头顶那只箭呆在原地。紧接着护送队伍将夫子们团团围住,护在身后进入战斗状态。一刻钟后,眼看着随行保护的护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陈尧臣很果断,当即决定几人兵分两路回去,各自带上画逃命。除了陈夫子,随队的画师有:王希孟、赵知命、能仁甫、侯宗古和郗七。
侯宗古、郗七会些功夫,他俩跟着保护夫子,郗七飞速的拔下李公麟头上的那支碍眼的箭,拐着李夫子就跑。王希孟、赵知命、能仁甫三人看起来就是小卡拉蜜,不显眼反倒安全,他们一起带着重要的作品先走。顾不上说些分别的话,王希孟、赵知命、能仁甫三人系好包袱迅速钻进小树林里,狂奔逃命。尽管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知命几人还是不敢耽搁,直到跑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才敢躲在阴沟里休息片刻。天很快黑下来,没有听到追兵过来的声音,也没有看到追踪的火把,只有身边王希孟和能仁甫捂住嘴努力克制的喘息声。看着黑夜天空里那一颗颗明亮璀璨的星星,知命突然好想王宗尧,他会督促她多骑马,会教她看星辰辨方位,这些都是关键时刻能保命的技能,原来他很早就开始关心她了,她到今天才后知后觉。
转头看向月光下能仁甫的光头,觉得是个隐患,“别动。”知命伸手摸了一把烂泥敷在能仁甫头上。“嗯,现在好了,不反光了。”三人约好了轮流站岗放哨,每隔1个时辰就换班休息,直到第二天炽热的阳光将打起呼噜的三人晒醒。醒来的第一件事是难受。一晚上逃命滴水未进神经紧张,第二天三人都饥肠辘辘,甚至连走路都有些晃。知命偷偷把裤腰带勒紧,这样饥饿感会少一点。王希孟见状也有样学样照做,将裤腰带勒上一勒。
“我来准备饭。”能仁甫看出了他俩的窘状。
“你怎么做饭?咱们连米都没有。”
“你别管了。”
说完转身走了,顶着那还沾泥儿的光头进村挨家要饭。
果不其然,边境村落的老百姓戒心很重,看到有陌生人上门,无人应答。有一处院子里一个农妇正在晒被子,能仁甫端出了十二分的热情和端庄,略显做作的上前“化缘”,结果话还没说完,那农妇丢下被子慌忙进了屋子。一点面子都没给。
知命叹了口气:“看来还得我亲自出马。”
知命先是在希孟头上扎了根草,转身拉着希孟在人家门口茅篱处跪下了。
“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无父无母,流落到这里,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求好心人可怜,佛祖保佑您富贵平安,常乐吉祥。再不济,我把弟弟卖给您,好心人,求赏个饼吃吧!……”
一番涕泪下来,那农妇开了门缝,扔了几个用手绢包裹好的饼子出来。
三个人也不含糊,就地开吃,能仁甫倚在门口吃的直噎脖子,“看来这一场仗在所难免啊!这边境老百姓戒心如此之重,看来昨天掳掠我们的劫匪不是单单冲我们来的,他们是经常性的过来打劫。”知命擦好鼻涕和眼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门边栅栏处还有好多乱刀砍过的痕迹。
“知命,难道我们真的要一路要饭回去?这要是被崔白知道了,得笑话我三天三夜。”
“你得先保证你能活着回去被他笑话。还有啊!你吃饼别吧唧嘴。”
“我也不想啊!太干了。噎得慌。”能仁甫吃的颇为委屈。
“没事,知命那套救人呼吸法我都学会了,等会你要是噎死过去,我会救你的。”希孟很认真的补刀过去。
“去你的,乌鸦嘴。”能仁甫吐出嘴里嚼不烂那一大块饼,重新掰成小块塞嘴里。看的知命和希孟直恶心。这厮一定是耳濡目染被勾处士给传染了,他以前不这样。
“也不知道夫子他们是不是也如我们这般顺利躲了过去?”知命喃喃道。
三人都沉默了。吃过了饼,有了些许力气继续赶路,途中遇到河流就对付着喝上些水,总算保持了些体力。三个人都默契的留了小半张饼,下一次遇到好心人施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边境荒凉,走了很久才能看到人家。化缘实属不易。距离上一次有人施舍,好像已经过了快一整天了,前面看到过一个猎户,说再走几里地就能快到小镇。
从边境最荒凉的地方走回来,白天靠太阳,夜晚靠星辰,王宗尧之前教她的星辰辨位法含金量还在上升,到了实在辨不清方向的时候,就用高原退伍的邻居教的办法。用小木棍,第一根木棍插入土里,在木棍影子的顶端做一个标记,然后等待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影子移动的位置再做个标记,最后用一根木棍将两点连接,此时中垂线所知的方向为北方。邻居老兵知识的含金量也在上升。
根据路上的路碑指示,还有偶尔路过的行人指路,他们总算找到了下一个村子。能仁甫会点五行八卦,靠算命,给人看相每个人又被赠送了一张饼,这次好一些,还有点野果子。能仁甫感动之余,用仅剩的朱砂给这家人画了一道平安符。第二天,本想如法炮制,算命+画符,结果不出意外被人赶了出来。
“谁说一招鲜,吃遍天了?”能仁甫摆了摆袖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几人只能继续赶路。
“你觉不觉得有人跟踪咱们?”王希孟皱了皱鼻头,似乎在闻什么味道。
“哪有?疑神疑鬼。快点赶路吧!”
“站住!打劫!”没等能仁甫说完,一个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怎么是你?”知命转身看清了来人,叹了一口气。
“居然是你,又见面了。”是接应陈仓石鼓时候差点杀了王宗尧的那个男子。
那人抱拳,然后手一挥,那些个假的崔白、易元吉就从四周草丛里冲了过来。
上次在玉清昭应宫画的画像知命还有印象,冤家路窄,这次是李逵正式遇上了李鬼。
“你也是出身画学,怎么不学好,干这些鸡鸣狗盗的事?”王希孟试图用画学身份换回一丝良知。
“我这叫行侠仗义。”
“行侠仗义还去玉清昭应宫偷东西?而且还顶着我们的名义。”
“老子模字仿刻的手艺不能丢。路过玉清昭应宫,就顺便试试这做何娄的手艺还生疏不?没想到屡试屡爽。倒是你,是不是身上还有劣质的酒味?”
“你们认识?”
“他是当年画学的另一个神童——孙不二。”
没想到,当年的震惊大宋的两个画学神童就在这个鸡不拉屎鸟不下蛋的地方重逢了。
“你们不是出去接任务了吗?怎么搞的这么惨?”
“我们被袭击了,和夫子走散了。”
“夫子没事吧?”
“不知道。”
“搜一搜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赶紧走。”孙不二给了假易元吉等人命令。假易元吉在知命兜里找到了文书,递给了孙不二。
孙不二打开文书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知命:“原来你就是赵知命。”
合上文书册页,嫌弃的丢给了知命。“走吧!”
“走?大哥,他们身上还没搜干净呢!”
“我说走,你废什么话?”孙不二作势要揍假易元吉。李鬼们把搜到的东西都丢在地上,不甘心的跟在孙不二后面离开了。
希孟看着他们的背影,久久都没有说话。倒是能仁甫居然虎口拔牙,从假易元吉那里拿到了半张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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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太原府府衙,没有官方盖印的手信和凭证,单凭身份文书,门口的守卫也不认,尤其这几人这几天餐风露宿、衣衫褴褛的样子,是个正常人都会以为他们是乞丐。
早知道就让孙不二给造个假的了。懊悔!
三人不甘的折返走回胡同里,不想却被几个黑衣人拦住,为首的那个摘下了黑色面罩,一张和知命相似的脸露了出来,巨大的疤痕犹如蜈蚣。真容一现,知命惊呼:“是你!”
眼看着对方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知命闭上了眼睛:完了,这回要死了,但愿那刀别太钝了,我怕疼。
下一秒,擦过耳边的是兵器交接的声音。知命睁开眼睛,两个女的在她眼前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紧接着从后面伸出一双热乎乎的大手一左一右攥着懵着的知命和希孟就跑。
“哎!还有我呢”!能仁甫大步流星的跟在后面。
“萧照,怎么是你?”知命惊喜里想哭。
“先别说话,跟我走。”
太原府 府衙
“夫人不必害怕,公子让我代替赤霄随行保护你。这伙人跟了一路了,我跟在他们后面。今天总算是露了狐狸尾巴了,让你受惊了。”那女子拿出了一张小纸条,纸上画了一朵知命曾经无意中送给王宗尧的同款简笔画小红花。看到这个标志,知命放下心来。
“夫人?”能仁甫和王希孟、萧照同时看向知命。
知命尴尬的摆摆手,这是王宗尧的手下,这称呼肯定是纯钧那个不干好事的大嘴巴传的。
“我叫鱼肠,随夫人调遣。这府衙已经打点好了,您和贵人们尽可以在这里放心休息。”
怪不得他们逃命出来一路这么顺畅,感情是有她一路保护。
“那内孙不二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成气候,孙不二从前在画学,颇有才能,后面画学解散并入翰林图画院后,他不知所踪;在民间仗着自己对翰林图画院比较了解就常假扮图画院画师,在各处劫富济贫;他们之前在玉清宫造了假的文书顶替你们的身份,后面将偷来的珠宝在黑市上变卖之后,把大部分的钱都散给一些战争遗孤或者穷苦的老百姓了。”
知命咋舌:敢情这是个北宋罗宾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