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莲把自行车停到线内,扭头看到程鹤斯还站在巷子口,身子半侧着,眼睛朝里面昏暗的地方看。
“怎么,往前走啊,别傻愣在那里。”
贺莲与他并排而站,顺着他的视线扫了一排站在墙边或是两两交谈,或者蹲着抽烟喝酒的人,扬起了意味不明的笑。
“害怕?”
因为身高差不多,贺莲轻易就勾过了程鹤斯的肩膀,带着他从一堆赤/裸的视线中走过。
“不是说过,不要和他们对视吗?跟他们打起来吃亏的是我们。你觉得是本地籍有优势,还是作为外籍的我们有优势?”
程鹤斯的视线从烟雾缭绕中收回,略摒住呼吸,酒臭味和身旁男生的香气糅合成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为什么他们总是盯着我们?”
也不是非要问这个问题,只是眼珠转到少年长长的睫毛和微翘的眼尾上时,如果不问点什么,肩膀上的重量或许立刻就消失了。
近在咫尺的少年微微笑了笑,发出了声音,而后乌黑的瞳孔斜睨过来,“因为,你乖啊。”
他笑起来,是带着恶作剧般的笑,脸侧垂着的黑发和睫毛都颤动起来。
“他们,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贺莲回答的很快,“没有。我会和他们打起来。不过,就算结果对我不利,我也有人作保,你有么?”
“作保?谁。”
没有再等到回答,肩膀上轻轻搭着的手放开了,少年身上的气息也被周遭浓重的烟味包围,看到他走向的方向,身子不觉又站地笔直。
“没迟到吧,还差五分多钟呢,怎么就到这边逮人了。”贺莲晃晃修长手指间的手机,指尖被屏幕映得莹润。
“学校有事么,没跟三水一起来。”
森野若无其事用右手搓掉左手手心的黑痕,眉目垂着,余光却放在贺莲身后跟上来的程鹤斯身上。
贺莲一滞,想起了太阳没下山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医务室飙出框外的红线、背人时重叠的影子、体育场里透过水雾的眸子、楼梯间的噩梦……
心情有点奇怪,但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瞟了一眼站在身后看不清脸的高个子的男生,摸了摸脖子道,“你看他一个人能自己来么,我刚好有东西落教室了,就让三水先走了。”
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当时为什么要留下来等程鹤斯这件事。防止森野再继续问下去,谎言就会露馅,又故作轻松道,“人都齐了那赶紧进去练习吧,我想到了一个新的东西,我们进去试试。”
就一个扭头的瞬间,察觉到后面的两人都没有跟上来,奇怪往后看,就看到森野朝程鹤斯递出了一根烟,程鹤斯的头似乎朝他这里偏了偏,感觉到视线落在脸上然后又离开,程鹤斯接了烟,动作生硬地咬在嘴里,接过森野给的打火机的时候,第一下还拿反了没能打开,换了个方向才按压出青色的火焰,照出他棱角分明的脸,点烟的动作既僵硬又生疏,烟头刚燃起火星,他就爆发出一声呛咳,视野里闪过一抹白,嘴里的东西被人摁灭到垃圾桶边缘。
原来是一只非常修长的五指,手指的主人意外看了他一眼,扫过他眼眶里被呛出的眼泪和泛红的耳廓,“你不是不抽烟么。”
“试试。”程鹤斯的声音变得微哑,音色很低,说着,手指虚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下,清了清嗓子。
“我以为他会。刚刚问他抽不抽,他没有犹豫就接了。”
森野双手插进兜里,耸耸肩,一脸冷淡,想到方才问的时候,对方很明显地看了一眼贺莲,那种眼神令人非常不舒服。
“别把他带坏了,人家可是乖乖好学生,得教他点好的。”贺莲好笑道。
“什么好的?都来东角巷了,还能怎么好。”森野回道。
程鹤斯又咳了咳,看着前面的两人,目光动了动。
这时正要去看森野到底在干嘛,怎么这么慢的余淼看到了他们,停住了脚步,道,“我去,莲哥你们总算来了,我这游戏都打好几把了。有个好消息要跟你们说,丽丽姐刚刚给我发信息说——”
他还没说完,就被前面的人给吸引了过去。
他们刚上踏过这废土工业风的陡楼梯,不算宽敞的道路中间有四五个人朝这边走,对方看到他们似乎也很惊讶,立刻停了下来,不过并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反而几个人横着散开,直接挡住了他们的路,最前面的那个,额头包着纱布,一只眼还没消肿。
“这不是上回那光头么,真他妈冤家路窄,他们怎么在这儿?”余淼站在离光头四五步的距离停下。
“妈的,你们怎么在这?”光头里尔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他对身上遭受的痛打还耿耿于怀,看向他们时褐色眼睛露出凶恶的光芒,当掠过森野时就怂了,掠过贺莲时眼神变得暧昧起来。
贺莲不近视,哪怕在这种非常暗的模糊灯光里,也看清了里尔的眼神,忍了忍想把他摁到墙上打一顿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