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寒风寒瑟。

秦不渝站在窗前，里头一件素色贴身长袍，勾勒出平整的肩膀和精瘦细韧的腰肢，外罩白狐裘衣，尚未束冠，只以一根玉簪稍稍定髻，三千银丝垂放脑后，身段颀长如三尺青锋。

就是病重也不能丝毫掩盖他身上骇人的气势，拒人千里之外，凌厉清冽。

“你怎起床了？”墨衡惊讶道。

“想出去逛逛。”

秦不渝徒步来到庭院，山上的气温总是比山下要冷，尤其是上邪宗，巍峨座落在一群高山围障中，夏暖冬寒。

而这个庭院靠在侧殿，多年未清扫修葺，显得有几分落寂，廊柱红漆被风霜剥落，木芯与漆块相间，斑驳破败。

墨衡身为剑修，是不大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洞府修葺的很随意，倒是给秦不渝安置了最好的房屋，自己住在破旧的侧殿，房屋处于吹风口，是第十一山峰最冷的地方。

银发男子身着狐裘暖衾，深冬之季，凉意几欲从脚底穿过身躯，他揉搓臂上寒栗，不经意抬首，触及一双明澈到触目惊心的眼睛，蓦然怔愣。

“没什么好逛的，天气冷，小心着凉。”

画面很眼熟，墨衡总觉得似曾相识又恍如隔世，好像……

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站在冬雪下远远地回望他。

“进屋吧，外面冷。”墨衡有些愣神，许久，慢慢开口道。

秦不渝没有听他说的话，反倒突然来了一句：“你去过桃花谷吗？”

“没去过，你想去吗？桃花谷是狐族的领地。”

“想去的话，我带你过去。”

秦不渝抬头望着茫茫白雪：“我娘是桃花谷的狐妖，我想生前去看一趟。”

也算了却最后的遗愿吧。

墨衡别不知秦不渝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他想去桃花谷。

他包下一艘仙船，桃花谷位于南方妖界地盘，无论是离修仙界还是人间都很远。

秦不渝扶着栏杆探头望下，凌千层碧浪，看不尽尧山叠翠，远山澄清。

海面模糊，仙船渐渐驶向有人烟的城池上空，彼时，离岸口不远了。

琼楼玉宇隐约可见。

灵川大陆九州缥缈，想要去桃花谷，途中必定会经过玉门关，玉门关于九州中心，贴汉州，阡陌纵横四海，五湖交通。

汉州又是九州中最富庶繁荣的地方，灵力鼎盛，途中前往汉州的灵车、仙船无数，仙船架行，数不胜数，无不兰桡画桨，锦帐高帆，远远望去甚是齐整。

此行十五日，还没到桃花谷，秦不渝撑不住倒地了。

身体早达到了临界点，经受不住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折磨，猛地咳出一大口淤血，胸口疼的厉害。

秦不渝视野发黑，身形不稳险些倒地，墨衡及时倾身接住他，将他好好地护在怀里。

墨衡心急如焚：“小凤凰！你别吓我啊！医药堂师兄弟说你有好转的倾向，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

“咳咳咳……”又是一大口血，秦不渝弧度优美的薄唇被血色晕染，声音断断续续，“他们……骗你的。”

“我带你去看神医，我们不去桃花谷了……”

“没用的。”秦不渝摇摇头，“带我去看桃花谷吧，算是遂了我的心愿。”

墨衡拉住秦不渝的手，紧紧贴在脸颊，他但凡有几分痛苦，就加倍地疼在墨衡身上，心如刀割。

秦不渝躺在他怀里，紧蹙着长眉，失去意识，脆弱的不堪一击，仿佛随时会断气，墨衡只感觉大脑一阵“嗡”的轰鸣，空白了，滚烫温热的泪水落下：“你真的会死吗？”

秦不渝瞳孔涣散，凤凰会死吗？也许会吧。

“我累了，想睡一会。”

“求求你了，不要睡，我们马上就到桃花谷了……”墨衡掏出七言律制成的丹药往秦不渝嘴里喂。

秦不渝瞥了一眼丹药，释然笑道：“傻子，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不知道凤凰不能吃七言律药草吗？”

“什么！？”墨衡愣了一下。

“他们……骗你的，聚魂罗和七言律根本不能一起服用，只会加速死亡。”

墨衡有些崩溃地低下头，额头贴着秦不渝脖颈，眷恋着他皮肤温度，疯狂索取：“你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是说……你没想过好好活着？”

墨衡由于大笑剧烈上下颤抖，他的大笑是无声的，一腔不甘、悲愤涌泄出来，嗡的炸开，尽被揉碎在胸膛里。

原来他一直被蒙在鼓里欺骗。

“我欠你这么多，就不能给我机会偿还吗？”

“太痛苦了，让我死吧，我没有毅力再坚持下去……”秦不渝每说一个字，呼吸都要急促几分，喉咙涌上浓郁的血腥味，血液自手指缝溢出。

墨衡眼眶干涩，支棱着地板踉跄地站起身，素来挑起一身铮铮傲骨的背脊难得弯曲几分。

“对不起对不起……小凤凰，我没想过要你死……”

秦不渝这一睡就是好久，久到墨衡以为他不会睁开眼睛醒过来。

墨衡抱着秦不渝坐在桃花树下，取一张杌坐儿置于下席，铺了软垫，他一手揽着秦不渝腰身，另一只手举着酒杯摇晃，酒酿的风味足，温温辣辣，风吹来，脸一片发热。

不远处，瀑布如银川悬挂，白雾腾腾，桃花笑千日红，天远水长，水天一色，落霞赤金，水光滟潋倒映着花影人影，绿萼玉叠狂叫浮白，果真是佳期如梦。

“这里就是桃花谷吗？”秦不渝睁开眼睛，依靠在墨衡怀里。

墨衡微微偏首：“你醒了。”

语气肯定。

“嗯。”秦不渝没什么力气，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成色上好的玉佩，青釉莹莹，质如碧空，与身上其他的配饰格格不入，就像是坠入尘世的神仙，灰尘都蒙蔽不了他的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