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我吗?”
年轻的先生像是没听懂似的又问了第三遍。这次,年长的先生没有再说回家的话。他拉起年轻的先生,把一个吻印在他的嘴唇上。
我忍不住拿出手帕擦拭眼睛。在微风中,我听见他轻轻地说:“爱。”
他的语气非常轻,像是随时都能散开在风里。
年轻先生开始缺席的那天我还记得很清楚。那也是在夏天,也是个夏日将尽的时刻。
年长的先生在前一天出去了一趟。晚餐时年轻的先生没有下楼,第二天的早餐和午餐,他也都没有出现。
“先生,不用给那位先生准备午餐吗?”年长的先生用罢起身时,我问。
他的动作停下了,手指按着桌面。
“…不用,他回家了。”
“回家?”我惊诧地说。他的家不正是这里吗?
先生摇了摇头,“不,”他说,“刘启是我一位朋友的孩子。他的父亲不方便带他在身边,送到我这里来待一段时间。现在战争结束了,他自然是要回家的。”
“可是…!”
我捂住脸,眼泪顺着手指流下来。那您怎么办?您那么爱他。
但我说不出口。他神情里有某种我不能理解的东西,决绝或是孤独,或是二者兼有。
“那位先生会过得好吗?”先生上楼时,我轻声问。
他转过身来,两天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会。”他说,“他会比所有人都幸福。”
现在我独自住在这个房子里,它无时无刻无处不回荡着三个人居住的回声。有时候我看见他们在长廊中亲吻,交叠的嘴唇浸染着泪光。可当我定睛看时他们又双双消失,只留下风从轰炸造成的破洞里灌进来,伴着留鸟的叫声。
在那以后,先生很快把房子交给了我,独自一人离开。他不肯告诉我自己的目的地,但我想他的车票上一定写着京都。年月悠长,我间或收到他的一两封明信片,上面写着堪比书法家的字迹,工整典雅,内容常常只是新年快乐,祝我身体安康。
雨水很少的一年,京都大学在夏天经历了一场爆炸。这些是我的邻居告诉我的。丧生的人员里有一个是中国人。我想着先生下次来信时问问他,但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来信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