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周五不上晚自习,程池再次于不敢动弹的沈听落面前踏上程野的摩托。
她还是送了沈听落一张卷子,因为发现他对竞赛很感兴趣也挺有天赋的,估计和小时候沈家给他安排的竞赛启蒙教育脱不开干系。
由于第一堂课的笑话,物竞老师对他印象很深,看他频频解出题目时,惊讶地说:“你以前怎么不来?”
沈听落收回故意压在程池书上的手,随口答了句∶“没空。”
这平平淡淡的语气让很多人觉得“装”,但程池不这样认为,因为他做题时很专注,左手会无意识摩挲橡皮擦,那和程池无意识卷弄书页毛边是一样的,虽然在做完以后他往往会在她的桌面上捣乱一下或者去干扰林烬。
以沈听落的性格,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是不可能在一张桌子前待上一个下午的,至于为什“没空”,她确实不知道。
反正无论如何,他现在坐在这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
而且她很享受这种有人交流的学习环境,尤其是林烬,总能带来很新颖的问题。
沈听落学着她把卷子卷成筒,冲她挥挥手:“阿池,再见。”
望夏路离颐莲区骑库托该有1个半小时的车程,所以程池一般住在员工宿含,每个礼拜或者半个月回来待两天,然后在周一凌晨驱车赶往工位。
他整理行囊的动静向来放得很小,尽量不吵醒隔壁房间里睡着的人。
然而他不愿吵醒的人正清醒地立在紧团的门前听着他。
程池垂眸,听他打开房门,洗漱收拾,拉上行李箱挂链,喝了一杯水,再行至门口轻阖上大门。
最后,缀在阳台边,听他开火离去。
她这两天假日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她哥对于一中不要命式压榨学生深表震惊,
程池也没解释,由他误会。
临走前程野提醒她设好闹钟,她点头将列表滑到最顶上,打开5:00响铃。
自十一岁来,她很难接受睡前还有人在床边哄她喝牛奶醒来却空荡荡的场景。
程野读大一那年,每次假期返校都订凌晨。
那时候的冬天,窗外还和暗夜一样漆黑,呼啸的冽风猛地拍打在窗上,响得和他那摩托引擎一样。
其实为了照顾程池,他综合考虑,选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大学,但学校在第一学期对住宿要求很严苛,他不得不把正读初二的妹妹独自留在家里,好在每周那五天待在学校的时间居多。
她也很乖,可以照顾自己,虽然没有程野叮嘱的话,通常把自己照顾得不是很好。
不过程池不太粘人,也很喜欢把小情绪藏起来,甚至在某些时候连程野也看不出来。
所以那天换好衣服拧开房门看到沙发上的人后,程野着实吓了一跳。
她安静端坐不说话,眼神很清明,不太像刚醒时的惺忪。
但事情太突然,而且睡眠不足,程野只以为是自己的动静把她吵醒了,担心她上课要嗑睡,于是温声细语哄她去睡觉,告诉她晚点会有阿姨来做饭。
那时候的程池也很执拗,望着黑压压的窗外,只说:“不困,你去上学吧。”
她性子总是很冷淡,程野不放心,以为她被人欺负了或者有什么抗拒的事,也不急着走了,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程池重新哄去睡觉。
他把接送程池学那俩摩托卖了,只能改坐高铁,错过了班次。
程池醒来发现他并没有走的时候,其实难以抑制的开心,但知道原委后,在以后每一次分别,她都只站在房门后听动静,再挪到阳台,在日升、寒风、细雪、小雨中看他离开。
天空随着秋冬季的到来亮得越来越迟,几只乌扑扇翅膀唧唧叫,程池穿戴整齐,把手伸到幽课的暗空里,毫无睡意。
电子挂钟显示:5:16。
想到些什么,她套好校服外套踏上鞋,“咔嚓”一声关上门迈步下楼梯,路过几栋筒子楼拐过转角,被石榴花拨了肩头,地下炸开一个鸽子血红宝石般的果实,一只野猫趴在墙头。
程池停住脚步,被猫挡住去路。
家养的猫,毛茸茸,很贵。
街头的灯还没亮起来,但扶着车揉眼睛的男生还是被一眼看见了。
因为他又穿了白晃晃的校服。
他这么高大,其实更像一只纯种萨摩耶,常年放养的那种。
如果在被放了好几次鸽子,还因此起早贪黑、淋了雨之后依然像个笨蛋一样很早地等在巷口,那这样的人真的和李老师所说的一样,没什么耐性吗?
"沈听落。"
微喘的声音透过逼仄们巷子传入人耳,把清晨露水降下的寒意熔化了。
她疑心其实是吹过来了一阵风,可垂出墙的嫩绿枝叶并没有拂动。
沈听落朝她慢吞吞走来,举起手机屏保给她看。
过亮的光刺到她的眼睛,只半眯看到上面赫然显示——5∶20。
"虽然这个时间点真的很烂漫——"他半睁着眼,懒洋地拖着半醒的腔调,粘稠腻人,“可是阿池,明天可不可以起晚一点……真的好困哦。”
那一瞬间,程池的血液几乎以光速窜动,充斥四肢百骸,热得回到了盛夏。
回到了初见沈听落那个遥远的闷热傍晚 。
或许是刚目送完程野的离去,或许是他眼下的乌青太过明显,又或许只是墙头那只猫太可爱。
她听见自己说:"好。"
明明是他自作自受,是他不聪明,是他要起这么早,是他总是无视自己的拒绝。
应该再一次拒绝的,应该叫他以后都别来的。
可是她没睡醒,她忘记了。
沈听落睡意一下就消散了,睁大眼睛,狐疑又兴奋地绕她转了一圈,不太相信地说:“阿池,你把我说的话复述一遍呢。"
程池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到别处——野猫已经不见踪影。
瘪瘪的书包软趴趴地躺在后座,她抬步走去,把书放进里面拉好,挂到车头踢掉脚撑,推着就走,头也不回地说:"我叫天会晚点的,沈听落。”
“好啊。”沈听落追上去,把车接过来自己推,时不时凑过去看她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那你坐不坐的啊?"
“不坐。"程池看也没看一眼。
但他已经被一次妥协哄得很满足,嘴上叭叭个没停,一会儿说昨大撞见物竞老师和他女明友的分手现场,这个礼拜他们大概会很惨,一会儿说某个校长其实是光头,因为江逾白不小心用篮球砸到过他,把假发打掉了……
他说得那样有趣、新鲜,以至于她生出一种自己不是去上学而是放学回家的感觉。
最后,程池问了一个和话题毫不相干的题:"你每个周一都穿校服,是班主任不让你扣班分,还是林烬提前告诉你要检查?"
“嗯?”沈听落没想到她会观察这个,笑说,"每周一?你还找上规律了。"
“4次,差不多。"她说得简洁,但沈听落听得懂。
“你知道林烬是检查部长,所以去猜是他给我透风声让我乖乖就范,也不愿意想是我给他几分面子,懒得听他叨叨?"沈听落指着自己挺括的衣襟,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其阿池,我也不想只有每周一穿校服,但是没办法——”
程池被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
"小爷穿这玩意儿太帅了,怕别人会自卑。"
“……”
他还进一步解释:"万一别人自卑到不敢再穿校服,那我就是千古罪人,得被众多老师追杀了。"
程池想到李老师的话,心想:你已经被很多老师拉黑名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