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表妹是为此事而来。”甄衡宽慰道,“莫要忧心。我此番隐姓埋名住在这里,并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行踪,即便是永嘉公主也不可能知道。”
他年长陈秀锦许多,语气泰然沉稳,不自觉地让陈秀锦放下心来,失笑道:“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无妨。”甄衡打趣道,“这些日子我也听了不少传闻,说表妹如何英勇,着实不凡。想来,难得一见你如此慌乱。”
两个人方才第二次见面,但毕竟是血缘亲人,又都是温和沉稳的性子,相处起来已然毫无隔阂。
陈秀锦抿了一口茶,注意到榻上已整理好的包裹,后知后觉地问道:“表哥要回京了吗?”
甄衡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缓缓道:“原以为能清净半个月,没想到……真是多事之秋。”
陈秀锦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话中有话,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茶盏:“京城又出了什么大事吗?”
甄衡道:“看来你还没收到消息。怀阳侯武益你应当听闻过,他治家不严、私受贿赂,在朝会上被陛下申斥。”
陈秀锦心知,这武益实际上与薛容没多大干系,但现在举朝皆以为武益为宁王一党,深究起来,未尝不会牵连到薛容。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一般,甄衡又道:“武益本是粗人,一时得意,总会犯错。可知朝中支持宁王者,又有多少这样的投机之辈?”
陈秀锦放下茶盏,苦笑道:“表哥又在劝我了。”
甄衡倒也没有隐瞒,道:“我明日就要回京,本以为没机会多言。不想你此时来找我,有些话,也就不得不说了。”
“甄家支持祁王,确实有姻亲关系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我不认为宁王适合当皇帝。一则,宁王近些年行事越发荒唐,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这样的皇子,如何做好皇帝?二则,皇帝虽然偏心宁王,但这么多年迟迟未能立储,也是心存犹豫。宁王身边的这些人,又多是邓皇后生前的旧交,你看叶家、宋家还有武家,现在哪个不是强弩之末?”
“所以我不希望你继续留在宁王府。趁着现在皇上未就此事表态,你能退则退,回了甄家,自然有人帮你。”
陈秀锦道:“那表哥也该知道,薛容本就无心帝位,你们又何必如此提防?”
甄衡理所当然道:“自古以来储位之争就是凶险万分,薛容既是先皇后嫡子,合该落入这个境地。可你不一样,你没必要在他身边涉险。”
陈秀锦沉默片刻:“可表哥,我答应过他,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你觉得,我该背信弃义吗?”
甄衡没想到说了这么多,陈秀锦还是执迷不悟,皱眉道:“这薛容是个靠不住的男人,他一时宠爱你,如何长久?万一他日后纳妾,你又该如何自处?”
“若是你回甄家,我一定亲自为你操办婚事,定然能找到用心待你、不敢负你之人。女子这一辈子,寻得一个坚强的依靠,不必什么都强吗?跟着薛容,风雨飘摇,实在是无法让人放心。”
陈秀锦对甄衡的话不赞同,摇头道:“我并不在意其他人的评说,和薛容在一起或许有不得已,但至少现在,我的生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且,即便我真的离开宁王府,也不会听甄家的安排选一个‘好男人 ’成亲。表哥,我的出路并非只有选一门好的亲事。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甄衡可不相信陈秀锦一个女子,能有什么事情比婚姻更重要。
他只当表妹沉浸在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中,或是为士大夫所言的贞烈、从一而终所迷惑,真的打算吊死在一个薛容身上。
甄衡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这样聪慧的表妹,怎么就看不清局势呢?他无法理解,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一时之间气得原地踱步。
倒是陈秀锦气定神闲,静静抿茶。
最终还是甄衡败下阵来。毕竟他不可能真的强行将陈秀锦带走,只得道:“罢了。我在洛阳就是为了劝你和我一起回京,看来是没机会了。”
他对这般有主见的表妹无可奈何,气恼之余,不由得感叹不愧是甄淑的女儿,同他的那位姑姑一样执迷不悟——否则,姑姑也不会生下表妹。
终究还是甄家人,甄衡不可能放任不管,叹了口气说:“不管怎样,甄家都是你的后盾。若是日后有什么困难,或是薛容对你不好,你可以来找我,不必怕他。”
陈秀锦心中一暖。她虽不认同甄衡的想法,但也知道对方是真心为了自己好,便没再拒绝,点头道谢。
走至院中,甄衡又问:“我明日便启程,今日就当送别了。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给姑姑吗?她见了定然高兴。”
陈秀锦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信纸交给甄衡。本该交给沈世真的诗,没想到会在此时派上用场。
“来时匆匆,未曾准备什么礼物。这是我今日刚作的诗,先生说我有进步,便请帮忙带回吧。”
甄衡珍重地叠好信纸,随后将陈秀锦送到院门,见她有些惆怅,便道:“我在京城会帮你留意有没有好男子,你若是改变主意了,记得给我写信。”
陈秀锦哑然失笑。看来她的这位表哥的打定主意要做成说媒的生意了。
离别时刻,也不好再拂甄衡的美意。她笑道:“好。”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一群人突然出现,几乎在顷刻间包围了整个院落。过路的百姓远远驻足眺望,小声议论着发生了什么事。
甄衡皱紧眉头,将陈秀锦拉到自己身后,目光扫过眼前这群训练有素的卫兵,意识到来者不善。
陈秀锦看到了为首的詹华,心下一沉。
紧接着,薛容缓缓走了出来,阴冷的目光掠过陈秀锦,落在甄衡身上。
“秀锦,他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