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你打算连自己也骗啊。”

男人从宽敞的单人座位上起身，帽檐下深渊一样黑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迈出脚，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弧度。

我警惕瞪大眼睛，紧张地往后挪，出不了气的嗓子终于反应过来:“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没有骗人。”

我不断往后退，腿肚碰到身后椅子，被金属镶边冰得浑身一颤。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该做什么，我不想给别人增添负担，我已经是个通缉犯了……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其他的事情。”

说着说着眼眶就开始泛酸，我吸了吸鼻子，脑袋十分混乱，只能凭借自觉抓住闪过的词语，“我没有问什么，我……我只是问了阿纲——你是不是讨厌我。”

Reborn静静地站着，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从我的头扫到脚，像面对大型野生动物的审视，令我浑身发凉，脊背渗出冷汗。

一丝意味不明的气音从唇齿间泄露而出，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口。

“是吗。”

“不如让我本人来回答好了。”

Reborn:“讨厌……当然，应该说是厌恶，一个背叛者最好的结局不是死亡吗，我很诧异你还活到现在。”

背叛？背叛了什么？

人还是事？

我痴傻地看着Reborn，震惊的情绪不再像之前那样强烈，都人渣了，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吧？

“看来你并不意外。”Reborn低下头，收起尖锐的气势，像没事人一样，让人丝毫擦觉不出他嘴里的厌恶究竟在哪里，他抬起手拉了拉帽檐，“又或者说，其实你早有猜测。”

“在夏马尔的办公室里，你看到了什么？”

“关于彭格列你知道什么？你一定很好奇吧是什么黑手党家族能够从通缉令下保下你，甚至拒绝了5000万美金的悬赏金，忍不住猜测背后的目的，救下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的话吸引过去，每个音节都像敲击在心口的鼓锤，引起情绪震荡。

突然，他猝不及防蹦出毫不相关的话:“X01–s，桌子上的文件。”

下意识地，我的手指收紧。

他没有错过这一瞬间，步步紧逼，钳制住猎物的命脉:“伤亡人数20，武器损失率23%，急需本部支援……看来你记得每一个字。”

“你想好怎么利用别人来逃跑了吗？要用什么方式，打算献祭几条人命？”

他的反问锤在我的大脑上，我终于感受到了那隐藏着的恶意，深不可见底，此刻，我焦虑不安的情绪忽然平静了，在察觉到Reborn情绪迸发的一瞬间，我陷入了迷一样的冷静中。

但下一秒我又觉得天快塌了，看着Reborn黑黝黝的眼睛，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想要立马为自己辩解，反驳他肯定的态度。

就在话语波动声带的那一刻，我看着Reborn，血液冲上大脑，可他的眼底依旧什么情绪都没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

我的嘴里刚吐出一个不的音节，又完全泄了气。

我突然意识到他的高度，居高临下的眼神总带着一股嘲弄的轻蔑感，有什么刺痛我的头皮，让我想要狠狠地挠脑袋，像是灵魂离体，意识搅成一团浆糊。

不由自主地，我的腿软了下，再次被椅子冰得浑身一颤，连带着头皮发麻。

冰冷的触感，冰冷的人，像是刑讯逼供似的氛围以及整个监控着我的房间……

想起那个摄像头，我的胃反应反应剧烈，黑不见底的颜色和眼前人的眼睛如出一辙，刹那间，监控摄像头和Reborn的眼睛融合在一起，两者重叠不分彼此。

他只给了我两个回答的选项:

——是以及不是。

如果我破罐子破摔承认，那么他会不会觉得我从来都没有失忆，一切都是伪装而已，即使我真的失忆了，那这样危险的想法应该被尽早抹杀在摇篮里。

如果我回答不是，再继续示弱，那么他的厌恶情绪会到达顶峰，又或者，他会厌烦对我询问，然后掉头走人。

权衡之间，我觉得自己应该选择后者。

可之前源源不断的脆弱泪腺此时竟然挤不出一滴泪水，我只能瞪大眼睛，咬紧干枯的嘴唇，像个痴傻的狍子一样伸出舌头焦躁地舔嘴唇。

Reborn没有移开视线，沉稳地等待时间流逝，占据高位将压力全部倾注向我，以不可思议的耐心等待着我回答。

他好像很了解我。

被剥光般的羞耻感让我心底腾起火焰，我应该说话。

但掌握局势的是他，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在他的掌握之内，大脑里紧绷的弦彻底崩断。

无论是还是不是，他都早有打算了吧。

我想起夏马尔说的那句话。

“……看来我不小心打扰了别人的兴致。”

从一开始，他就是想要玩·弄我而已！

无论我的反应是什么，他从最开始就抱有高高在上的态度，用偏见对待我，无论我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从一开始我就已经陷入了被动。

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