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比赛场馆时,我耳边隐约传来的是观众零零散散的谈话声,以及鞋底踩在光滑地板上的摩擦声。
四周亮得有些刺眼,和上次一样的灯光照在球场中央,使地面上的白线更加醒目,提醒我这是一场熟悉又无法逃避的对决。
视线隔着球网扫过对面,夜鹰高中的队员们依旧异常地沉默。他们站位稳固,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眼神紧锁着前方。
不知为何,即便没有过多的动作,他们那种压迫感却真切地透过这层网线渗透过来,像是悄无声息地锁定猎物的猛禽,从容、冷静。
开场哨声响起后,我能感觉到队友们都在竭尽全力地奋战着,无论是接球还是配合,都比之前更加顺畅和熟练。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指尖触到排球的瞬间,一种熟悉的无力感便隐约浮动在四肢百骸之间。
那种感觉很轻、很模糊,却又真切地提醒着我——这场比赛可能会再次以失败告终。
三局结束,比分定格在1-2。最后一球落地的瞬间,时间仿佛被瞬间定格了一拍,直到哨声响起,夜鹰的队员们才陡然动起来,在场上拥抱、庆祝。
他们的欢呼声、观众的掌声,如潮水般涌来,而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手掌不自觉地握紧,指尖仍残留着刚才排球落地时那股细微的麻木感。
视线在喧嚣的场馆内游移,不远处,夜鹰的队伍被蜂拥而至的支持者包围,他们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我盯着这场景发呆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且充满活力的声音——
“研磨——!”
我缓缓转头,光太郎正大步跑来,笑容灿烂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他的眼睛闪着光,情绪完全被现场的氛围感染,耳朵里充斥着为他呐喊的欢呼声。
他毫不犹豫地凑近,双手用力搭上我的肩膀,语气兴奋得过了头:“好久不见啊,你们真的变得好厉害!尤其是最后那个战术,真的帅呆了!”
他说的战术,应该是指之前跟杉鼠对抗时学到的诱饵战术,只是第二次使用时,就被夜一郎识破并拦下。
“……我们上周才见过。”我有些无奈地回应,“况且,也是你们更厉害。”
但光太郎显然没打算听进去我的话,兴奋地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动作自然得让人无从拒绝。
“关东赛我们还会再见的,到时候你们继续加油,我们再打一场更精彩的比赛!”
他的热情几乎近在咫尺,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余光扫过场馆内的人群,这才注意到不远处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直直地盯着这边。
小黑的脸色沉得像能滴出水来。
“哥哥说,赛前不能和对手说太多话,不过,比赛结束后就没关系了!!”光太郎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毫无自觉地把这句话大声宣告出去。
“啧。”
“小黑?”我低声喊了一句。
小黑的眼神冷冷地掠过光太郎搭在我肩上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他拽开,语气不善:“木兔,你没事勾搭我们队员干嘛?”
“欸?小黑?”光太郎一脸茫然,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这、我也没做什么啊?”
小黑瞪着他,语气里满是警告:“没做什么?你手都伸到我家队员身上了,还叫没做什么?”
“欸……这只是很单纯的友好动作啊……”光太郎困惑地挠挠头,看向我,“对吧,研磨?你们队长为什么这么凶啊?”
我沉默了两秒,慢悠悠地开口:“……可能是因为又一次输给你们,不甘心?”
“才不是这个原因!”小黑的声音一下拔高,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再说,我输的也不是这家伙!是他哥!他哥!”
光太郎仍是一脸无辜,而小黑则往前一步,站到我和光太郎之间,像是在宣示着什么。
他轻轻推了下我的肩膀,“研磨,快走吧,教练在找我们。”
光太郎仍然没察觉到他的不悦,依旧笑呵呵地摆摆手:“好吧~那就下次见啦!”
小黑低哼了一声,伸手拉了拉我的袖子,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我最后瞥了一眼光太郎,然后默默跟了上去。
回到休息室,空气中还弥漫着比赛结束后的汗水味,混合着运动服上未完全散去的洗衣粉气息。
窗外的天空已经被晚霞染成了橘红色,映在玻璃上,整个房间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然而,这份温暖并未能冲淡即将到来的严峻现实。
稚名教练站在战术白板前,目光扫过坐在长凳上的队员们,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后,才缓缓开口。
“关东预选赛是决定哪两支队伍能代表关东地区晋级全国大赛的重要赛事。”她用白板笔在板子上圈出“关东预选赛”几个字,随后笔尖落下,划出一道直线,连接到“全国大赛”三个字。
“参赛的队伍来自东京、神奈川、千叶、埼玉、茨城、群马和栃木这七个地区的冠亚军,共十六支队伍。”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凌厉,像是要把某种沉重的事实压进我们的脑海里。“毫不夸张地说,这次你们的对手,全部都是各自地区杀出来的怪物级队伍。”
我低头听着,手指在膝盖上随意地画圈,感受着指尖蹭过运动裤的布料,微微粗糙的摩擦感让我保持专注。
“比赛采用单败淘汰制。”教练敲了敲白板,“输了一场就出局。想要晋级全国赛,至少必须连续赢下三场,没有任何失误的余地。”
她的目光从我们身上扫过,确认每个人都理解了这句话的分量后,才继续说:“好消息是,我们和夜鹰分别处在不同半区。这意味着,除非双方都一路杀到决赛,否则暂时不会碰头。”
听到这里,队伍里几个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们才刚被夜鹰吊打,不用在早期赛程中碰上他们,的确算是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教练的声音突然压低,嘴角微微上扬,却带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你们能够连续在一支队伍上栽两次,这件事我不太能接受。”
休息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外头走廊上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没人说话,但所有人都明白,教练所谓的“不太能接受”,意味着接下来的训练强度会直线上升,痛苦程度可能比上次输球后的加练还要更上一层楼。
“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教练话锋一转,挺直了背脊,嘴角微微上扬,换上了那种「稍微有点轻松」的语气。“只要一路赢到最后,无论冠军还是亚军,都能获得全国大赛的资格。”
“当然——”她稍微拉长了语调,露出一个让人脊背发凉的微笑,“冠军会被安排在更有优势的位置,更容易在全国大赛初期规避其他地区的冠军队伍。”
她轻轻拍了拍白板,声音清脆地回荡在安静的休息室里,那感觉就像敲响了某个地狱训练的警钟。
“那咱就,加紧脚步训练吧?”
“呃……”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呻吟,接着,整个休息室顿时充满了哀嚎声。有人捂着头,有人直接趴在长椅上,提前进入了绝望的状态。
“这都哪跟哪啊,我们才刚比完赛耶!”
“教练你不觉得,我们连膝盖都还没恢复正常吗……”
“要是今晚的训练再加量,我明天就申请转学。”
在一片痛苦的叫声中,教练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像是早已预料到我们的反应一般,悠然地转身离开了休息室,只留下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所有人到面包车上集合。”
门关上的那一刻,整个房间都沉默了几秒。
然后,又是一片凄惨的叫声。
——澡堂里。
澡堂里雾气弥漫,热气蒸腾得像是将整个空间吞没了一般,白茫茫的一片,让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水滴凝结在天花板上,沿着瓷砖缝隙滑落,滴入池中,泛起细微的涟漪。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夹杂着热水的潮湿气息,以及不知是谁带来的柑橘香味的沐浴露,让呼吸都变得有些闷。
脚下的瓷砖湿滑,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趾,一边慢吞吞地解开衣扣,一边听着木叶兴奋得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在雾气中挥舞着双臂。
“你敢相信吗?教练说的训练,居然是带我们来泡澡?”他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惊喜,热气把他脸上的表情晕染得更夸张。
沼井一边熟练地扯掉上衣,一边咧嘴笑道:“就是,这算哪门子的训练,分明是天堂。”
“毕竟再不到一个月就要出发去参加关东预选赛了,”大将懒洋洋地靠在更衣柜上,语气带着一种无所谓的从容,“巫婆再怎么恶毒,也得体贴一下我们吧。”
木叶更激动了,伸手拍着自己赤裸的胸膛,声音洪亮得震得瓷砖都快颤动起来:“这可是传说中的‘坦诚相见’,肯定能好好培养我们队伍的默契啊!”
我低头,把换下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动作有些机械,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太自在。
虽然和队友们相处久了,但在这种全员赤裸相见的场合,还是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我下意识地侧过脸,目光飘忽不定,视线甚至不敢停留在某个具体的地方。就在这时,浴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唉唉,你们这些庶民真是不懂情调啊。”
这道华丽得近乎做作的声音一出,彷佛连蒸腾的水雾都让出了一条道。我抬起头,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进澡堂——迹部居然带着自己精致的沐浴装备进来了。
不,装备还只是其次,更夸张的是,门口竟然还铺着一块柔软的地毯,像是生怕自己的脚踩在潮湿的瓷砖上沾染一丝凡俗的水渍。
而他的身后,还整齐地跟着几个帮他拿浴巾和高级沐浴露的手下,一个个挺直了背站在雾气中,场面略微有些滑稽。
大将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热气蒸得产生了幻觉:“少爷,你这是把澡堂当成自己的私人会馆了?”
迹部轻哼一声,姿态从容地挥挥手:“少废话。”他转过头,随意地抬了抬下巴,“你们先下去吧,本少爷要好好享受。”
“是!”那些大人们齐声应答,动作整齐划一地退下,配合得像是事先彩排过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