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的分组讨论时间,教室里立刻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叽叽喳喳的波澜。桌椅移动,同学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对着习题册上的题目或争论或请教,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课间噪音。
我和绵引紬——那个有着布偶猫般温和气质的女同学——相对而坐。大概因为我平时存在感太低,或者她本身也很安静,我们这一组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相对沉默的区域。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遇到了难题,停下笔,白皙的指尖轻轻点在练习册上一道关于空间向量与立体几何结合的题目上,那道题要求计算某个不规则四面体的外接球半径,需要用到坐标系和向量法,比常规题目要多绕几个弯。
“那个…孤爪同学,”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怕打扰到我一样,“这道题…我用了两个方法算出来的答案都不一样,你能帮我看看是哪里错了吗?”
被指名提问,我只好将飘散的思绪拉回来,目光落在她的练习册上。纸面很干净,字迹也很工整。
我扫了一眼她的两种演算过程:一种是试图用几何定理,但辅助线找错了;另一种是用向量法,思路是对的,但在建立坐标系和计算向量坐标时出了一个细微的差错,导致后续计算全盘皆非。
“这里,”我拿起笔,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在她出错的向量坐标旁边打了个叉,“这个点的Z坐标应该是负值,你设定的坐标系方向反了。从这个顶点出发的三个向量应该是……”
我一边说,一边快速地在旁边的空白处重新设定了坐标系,并列出了正确的向量表达式,以及后续计算外接球球心坐标和半径的关键公式步骤。
我的解释非常简洁,只点出核心错误和正确路径,没有多余的废话。
对于这种逻辑问题,清晰的步骤本身就是答案。
写完,我放下笔,示意她自己看。
“哇……”她凑近了些,仔细看着我的演算过程和最终答案,然后又对照了一下参考答案,眼睛因为恍然大悟而瞬间亮了起来,“原来是坐标系建错了!我算了好久都没发现…这个方法好快!孤爪同学你好厉害啊!”
对于这种程度的称赞,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已经转向了窗外。
“不过,”她似乎完全没在意我的冷淡,反而更加好奇地追问,“这种直接用向量外积和混合积来找法向量和体积,再推半径的方法…你是从哪里学的?老师好像只教了最基础的坐标法?”
“习题本,”我看着窗外随风摇晃的树枝,语气平淡,“最后面的解析部分,有一个‘拓展思路’栏目,里面有类似的例题。”
“欸?拓展思路?你怎么会去看那个地方啊?”绵引紬显得非常惊讶,甚至有点不好意思,“我每次做完题对完答案就直接跳过了,觉得那些内容肯定又难又用不上…”
我没再回应,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明明官方攻略就放在那里,提供了免费的、能极大提升解题效率甚至降维打击的外挂,居然会因为觉得麻烦或者难就主动跳过?
真是……无法理解的低效行为。
教室里的讨论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老师偶尔走动指导的声音……这些都渐渐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我的思绪,像断了线的程序,不受控制地飘回了今天早上。
教学楼的楼梯口。
小黑转身上楼时,那个只有一瞬间、却被我精准捕捉到的……有点奇怪的表情。
那不是他平时那种自信满满的样子。更像是一种…混杂着失落、烦躁,还有一点点……我无法定义的东西。转瞬即逝,快得像画面掉帧,但他确实露出了那种表情。
他当时嘴角似乎往下撇了一下,眼神也暗淡了几分,失去了平时的光彩,甚至……眉宇间似乎还拢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烦躁和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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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的脸上挂着极其灿烂的笑容,在傍晚体育馆白花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正轻松地跑在队伍最前面,和三年级的学长并排,一边跑还一边侧头说着什么开心的话题,引得旁边的人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汗水大概打湿了他那头标志性的鸡冠头,让不算长的发丝更显服帖了一些。
而我……我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粗重、几乎要烧着喉咙的喘息声。
这是入部后的第几次长跑训练来着?不过这似乎也不必记起。只知道每次的结果都一样——我、队伍末尾。
肺部像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杂音和痛感。脚步越来越沉,像灌了铅,小腿肌肉也开始发出酸胀的抗议信号。我能感觉到自己的速度正在一点点往下掉,和前面大部队的距离被逐渐拉开。
只有两个人还维持在我附近的速度。
是海和福永。
他们没说话,只是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地陪着我跑。我知道这大概出于某种责任感,但光是接受这样的好意,就已经让我感到有点压力。
“……你们,”我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为喘息而断断续续,“……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