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欺负我的人,是你。”
林莫声音有些颤抖,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窝囊,用右手在被子中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觉使人清醒,恨道:“季予,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
季予呼吸一滞,沉吟不语。
好半天,他才开口,试探着反问:“是许沉语,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自己都没察觉这句话问出口时,语气是多么前所未有的心虚。
“我不知道许沉语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没告诉过我,但我就是知道了。”林莫回。
季予急道:“你从哪儿知道的?不许听别人胡说!” 他不禁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系数暴起。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林莫直接道:“你爸妈不是已经都同意了吗?你也同意了。”
眼底闪过微光,似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季予转而又问: “你知道了,什么?”
“你要和斐喆生孩子,是吗?”
其实林莫也清楚,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场景和时机,他本来想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再和季予谈,却不知道怎么的,季予竟先不依不饶起来。
“我接受不了这样。”林莫鼻头一酸,眼角淌出泪,仍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心痛,故作沉稳淡漠地说:“我嘴笨,脑子也笨,好多话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但我仔细想过了,这的确是你现目前最好的选择了。”林莫脑子放空着,完全是凭着自己本能的想法在说话了。
“季予,我们七年的婚姻真的走到尽头了。”
“等我出院了,我们就去离婚吧。”
本以为那人听完这话后会暴怒异常,会当场甩出几句“要离婚也该是我提!是我不要你了!”之类的话,然后摔门离开。
可是事实相反——季予始终保持着沉默,静静听完了林莫所说的话。
他甚至没有显现出丝毫怨怒之气,更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林莫。”他轻声唤着他的名字,迟疑了片刻,柔声说:“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是我的错。”
季予一脚膝盖顶在床棱边,俯身下去,小心避开林莫的左手,将人紧紧环抱进了怀里。
林莫没有力气,也没有舍得推开alpha坚实温暖的怀抱,毕竟从此刻起,可能抱一次便少一次了。
季予摸到他湿润的脸颊,用指腹替他揩去泪水,低头吻了吻他润湿的眼睫。
“别哭了,是我不好。”
季予连服软都没有过几次,这还是这人第一次低头向林莫认错,也不知道这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他对林莫保证道:“给我两天时间,我很快就会处理好。”
林莫耳朵贴在他胸膛处,听到他怦然有力的心跳。
心跳声都会作假,更何况只是轻飘飘的两句承诺,他不相信季予的话。
“你骗我,我不相信你。”他语气中的委屈再也掩藏不住:“你是我的爱人,分明和我在一起着,心里竟然还想着和别人一起,一起……”
“明明我都快要痛死了……,你还这样。”他哭得直抽气,哽咽不已,含糊不清地呢喃道。
“乖,别哭了。”季予顺着他的背脊轻拍着宽慰道:“是我的错。”
“你接受不了,我明天就跟我爸妈说清楚。”
季予语气笃定地对他说:“林莫,你相信我,现在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了。就算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也无所谓了。”
林莫现在自己都不能保证他俩还会有“以后”,更不知道他的笃定和底气是从何而来了,“你爸妈——”
“他们也不行。”季予眼神温柔且坚定,可惜林莫看不到。
“国外公司的一切事物都准备妥当了,如果他们再逼迫我做那些我不愿意做的,你也不喜欢的事,我们就一起出国生活,再也不回来了。” 季予说:“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林莫心绪晕乎,闻言,抬起头来望向他。
“你打算出国发展吗?”
“不是打算。是很早以前就在计划了。”季予接着说:“你拥有国外公司百分之八十的股份,相当于这是属于你的公司。”
“我的公司?”林莫还续续抽噎着,语气讶异道:“为什么?我根本不会管理公司。”
“不用你管理。”季予见他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情绪貌似好了些,至少没再流眼泪了,“你只需要在家躺着数钱玩儿就行。”
“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林莫不明白。
“这只是你应得财产的一部分。”季予轻声道:“之前是你把林氏公司转交于我名下,才让我在承宇站稳了脚跟。如果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
这话说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林莫却感到有些不对劲。
“所以,你刚刚说的公司股份之类的,意思是你要还我什么吗?”
季予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林莫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早在几年前,季予和家里出柜那件事过后,他爸采取过许多非常手段,有意苛难于他。不仅扣下了本该让他接手的公司,而且还将他身边一切的资金和人脉都斩断了。
其目的就是想让他认清现实,让他知道,哪怕他再怎么优秀、天资过人,脱离开家族的帮助,他季予一个还未毕业的大学生根本什么都不是。
想要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更是难上加难。
他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非要跟他老子对着干,跑去外边儿吃苦都是为了什么,林莫心知肚明。
所以这不是季予一个人的事。
林莫当时也还是个学生,本来无忧无虑的生活横空压下来一记重担,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赶鸭子上架似的提前步入了艰辛的社会生活。
因为季予创业初期,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
所以在学习之余,林莫几乎每天都在外面替他拉人脉、跑项目,私下还接了很多单,想要争取多赚些钱帮助季予创业。
由于那段起早贪黑、睡眠严重不足的日子过于超负荷,累得他身体都出了毛病,不敢让季予知道,只有偷偷跑回家养病。
林知每每都要骂他,他即心疼又无奈,虽然不想让弟弟跟着季予,却还是会偷偷给他塞钱。
虽然在法律意义的层面,林氏公司一半的资产确实是属于林莫的,可他哪怕再苦再累,却一点都没动过那份心思。
公司本是养父母留给哥哥的,哥哥爱他,所以愿意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但他不能这般没有良心,真把别人的东西理所当然地视为己有,那样做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至于后来为什么林知去世后,林莫会选择把公司给季予,其实有两个主要原因。
于公来说,那确实是因为公司在他自己的管理下经营不善,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下,实在难以继续发展生存下去;于私来说,他心疼季予在外受尽冷眼和打击,他分明是那么高傲有才华的一个人,却因为那些人的刻意刁难,屡屡碰壁。
林莫对钱权名利这些东西向来看得轻,生来就有的东西谁也夺不走,命里没有的东西争也争不来。
他一个从小被抛弃的孤儿,哪儿跟钱权名利、大富大贵这些词沾边,能被林知好心捡回家活了下来都是自己前世积德,老天怜悯了。
所以他当初毅然决然地把公司给了季予,心里完全没有任何其他不好的情绪,只想着这是个对公司对季予都好的决定。
“你不高兴吗?”见对方良久不语,季予问。
林莫摇摇头,只说:“我不需要你还我什么,你自己辛苦创办的公司该是你自己的。”
季予捏了捏他软软的耳垂,温声说:“我的就是你的,别有那么大的负担。”
见人还是不太高兴,季予只有再次转移话题:“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给你转到中心医院养伤。”
“别麻烦,我就住这个医院。”林莫说。
“这里条件不好。”季予不同意。
“可我不想转院。”林莫眼眶还红着,颇为固执地说:“我就要在这儿。”
“老是和我唱反调有意思吗?”
季予起身把灯打开了,看着脸色惨白可怜兮兮的林莫,语气一下子又硬不起来了:“都伤成这样了,你听话些行不行?”
“你才不听话!”林莫今晚简直是豁出去了,大有以前和季予对着叫板的作风,他声音很大地说:“你根本听不懂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