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今天要和我说什么事?”顾之然说:“开回市区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你就现在说吧。”
“……”许沉语掂量思索了片刻,“算了,明天再说吧,我下午约了人。”
“你表情怎么这么紧张严肃。”顾之然说:“是要和我谈你的人生大事吗?搞得这么郑重。”
“……”许沉语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抽了一样,“我紧张个什么?跟我人生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大事。”
佣人们都离开了,现在整栋房子里就剩季予和林莫两人。
林莫去浴室把身上的脏污都洗干净了,特意穿了套长袖长裤遮掩住自己上午摔出的伤痕。
他对着镜子使劲儿把脸搓红了,凸显出些许红润血色,他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微笑,除了眼角那块磕碰的淤青有点打眼外,其他一切看似都很正常。
他从浴室出来时,正看到季予的手从他左胸口处移开落下。
“过来。”季予说。
林莫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你还在生气吗?”
季予环抱住了他的腰,将脑袋抵在林莫胸口,两人心跳逐渐同步。
“林莫,”季予忽然问:“你生病了吗?”
闻言,林莫的思绪一下子变成空白,“我……”
“没关系,你不要害怕,生病了我们就好好治疗。”季予安抚一样地说:“我给你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心理医生?”林莫疑道。
“嗯。”季予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你这里生病了,要治一治才会好。”
季予今天上午回老宅的路上确定了一件事——昨天下午林莫根本没有去翠微路,他去的那条青岭路公园附近也没有发生什么车祸和爆炸事故。
那为什么他昨晚会精神错乱到讲那种骇人的胡话?
车祸、爆炸——
季予脑中像是连接到了什么关键词一样,倏然想到了林知和林家夫妻。
于是在回来的路上,他很快就收到了让助理紧急调查的讯息——
十七年前,林知父母是死于一场意外的爆炸事故。
助理发到他手机上的那短短半分钟的陈旧视频封面——是年仅九岁的林莫在事故现场抱着林知仰头痛哭的画面。
十七年前事发现场的监控视频带着黑白噪点,有些模糊,但许是离得较近的缘故,人影拍摄得很是清晰,季予甚至能看清监控画面里每个人的表情
那黑白画面里错落地站着几个人,林知颓然跪坐在地上,林莫站在他面前,将林知的脑袋一个整个环抱住,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林知像是突然猛烈地挣扎了两下,却被林莫尖叫着死死捂住了眼睛——在林莫身后不远处正是林知父母的残骸。
他昨晚形容的一点没错,断手断脚,还有大片焦黑的血迹。
季予根本说不出当他看到九岁的林莫那双布满绝望惊恐的浑圆大眼那一刹,心中是怎样一种感受。
心脏像是浸了冰川水又被烧红的烙铁滚过,闷得它发疼又发胀。
季予当时坐在车里,头脑一阵眩晕,仿佛透过那一块小小的屏幕视角被连带着扯入了黑洞旋涡,穿越经年,与小林莫隔着时空对视上——小林莫惊惶无措地向他张望着,嘴里还在迭声喊着“救命,救命啊”的口型。
可是那时并没有人能够拯救这对可怜的兄弟俩。
季予仰头望向此刻林莫带着些许疑惑的眼,十七年过去,依旧干净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般的澄澈。
林莫很肯定地对他说:“可我并没有觉得我心理有问题。”
季予把他拉到腿上坐着,面对面地和他讲,“你不是医生,不能进行自我诊断,也不可以讳疾忌医知道吗?”
林莫拧着眉头。
“我会陪你一起治疗的。”季予怕他不答应一样,故意抛出诱人的条件,“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粉红海滩好不好?看完粉红海滩我们再一起去非洲玩儿,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吗?”
林莫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时间讲不出话了。
“或者,你还想听我弹琴吗?”季予小心翼翼地探问着他,似乎有些底气不足,生怕他已经不喜欢了一样。
林莫脑子不知道有没有转动,半晌儿才迟而缓地点了点头。
“想听。”他说。
“那你要答应我,好好配合医生治疗,那样的话,你想听什么我都弹给你听。”季予补充强调道:“只弹给你听。”
季予搭在林莫肩头,摸着他的头发又小心眼地讲,“同样的,你也只能听我给你弹琴,别人不可以。”
“好吗?”
“好。”
“那你还会送别人花吗?”
林莫愣愣摇头。
“家里你种的花都是属于我的,对不对?”
林莫轻轻点头。
“那我们以后不吵架了好不好?”季予好像很是认真地思量着说,“吵架不利于家庭和谐,我们以后还要一起过好多好多年,生气太伤肝了,要保重好身体才能一起白头啊,你说对不对?”
林莫眸光闪动,像是听到了什么震天撼地的惊语,每一个神经末梢都被季予方才的话震颤着。
“嗯?林莫,你说对不对?”季予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林莫郑重地点点头。
他像是一个被输入了单一指令的机器人一样,完全没有自我思考的余力,现如今只能做出点头或摇头的动作以作回应了。
季予拇指轻捻了下林莫的唇,引导着他说,“要说话,我才能知道你的想法。你以前不是最会讲情话了吗?”
“对……”林莫紧紧拥抱住季予,像是拥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忽然颤着声留下了眼泪,“还要……在一起过好多好多年呢。”
季予看到林莫终于释放出来的眼泪,这才终于满意地吻了吻他淤青的眼角,拿过床头的药膏给他擦,“怎么又摔跤了,钙片要记得坚持吃。”
林莫这次摔跤,没有被骂,也没有被责怪,反而被很轻柔地对待着擦了药膏。
“季予,我是在做梦吗?”林莫续续抽噎着问他,“如果真的是在做梦,你明早,可不可以,别那么早叫醒我……”
季予顺势将人压倒,“那我满足你,让你今晚先做个美妙的梦怎么样?”
……
季予想,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少了太多的交流沟通才会导致林莫病成这样还不愿告诉自己。
但是没关系,季予很肯定自己在林莫心中的分量与地位,他现在仍是林莫唯一的倚靠和仰仗,他会很听自己的话的,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想,林莫生病了,自己也理应对他再耐心一点、温柔一点才是,毕竟自己是他唯一的alpha,除了自己,应该没有人再愿意照顾关心他了。
他们之间的确有过太多没有必要的争吵和矛盾,还有那些未曾解决就翻篇而过的问题,终究也会有个结果,现在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季予深吻住林莫那一刻,还在想顾之然对自己说过的话——他是欺负他了,他是骗他了。
可是那又怎样?
林莫是心甘情愿的。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会犯错,至少,此刻的他愿意主动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慢慢地去弥补上那段不够真诚的空白时光。
毕竟,林莫实在太笨了,笨得可怜,一搭进去就是这么多年。
那么从现在开始,只要自己还给他同等的陪伴、补给他同样的爱就是了。
那样的话,林莫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毕竟他一直都是个要求很少又很容易知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