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浅瞳一转不转地盯着季予，面无表情。
——他在生气，季予感受到了。
搞砸了。季予恍然地想。
可是……林莫愤然的眼神中似乎还掺杂着些别的什么情绪，季予猜测不出。
“可不可以……别这样看着我。”季予嗓音低沉，像是不敢大声说话似的，音节尾调都黏糊在嗓子眼，“我刚脑子犯轴，问错话了……你别生我气。”
“低头。”林莫出声道。
“嗯？”季予怔了一瞬，而后垂眼俯身，贴近了林莫。
林莫伸手，绕过他的颈侧，手指轻摁着后颈那伤疤处，仿佛还在不死心地寻找腺体依在的丁点痕迹。
林莫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原来他那天是真的蹬不动自行车，不是装的……原来他明显的衰老与徒生的白发不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他没有了腺体……
林莫哑声问道：“你知不知道，高阶alpha失去腺体的代价是致命的啊？”
“不致命的，我又没有死掉。”季予语气漫不经心道。
林莫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儿。
“季予。”林莫内心漫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心疼与忧伤，语调沉缓着说：“你要和我一样短命了。”
闻言，季予浑身一震，急促地轻拍了两下林莫的嘴巴：“不要乱说话！我去寺庙给你祈过福，找了很多大师给你算过命，他们都说你命格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林莫心下发笑，问：“你给了那些‘大师’多少钱？让他们违背职业操守说这些你想听的假话。”
“……”季予沉默着没回答。
“那第一个说我命格不好会短命的大师呢？你给那大师付费了吗？”
“……”季予闷闷地道：“那种江湖术士都是骗子，他拿着你的八字乱算会败坏你的气运，我自然是生气地把他赶走了，为什么还要给他付费？”
“还真有啊……”林莫接着轻声问：“你之前不是不信这个吗？”
“但是我现在信了啊，因为你……”季予自己没有意识到他是何时从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变成了如今的主观唯心主义者的。
林莫抱住他的手臂蓦然收紧了些。
季予明显有些错愕，借着林莫主动拥抱的动作，一手揽抱着林莫的腰，一手掌在他臀侧。
他怀揣着有些不切实际的希冀，轻喃道：“林莫，你主动抱我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手心下意识合拢扣紧，季予侧过脸在林莫鬓角处蹭了蹭，还未生出什么旖旎心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的喳闹人声——
“诶诶诶，这些是谁家的小孩儿啊？不许打架！你们家长呢！”
“哎呦，这被打哭的孩子不是村头李二娃家的儿子李大牛嘛？”
“你看你看，这个打人的小娃娃长得白白净净的，不像是我们村的啊，是不是城里来的哦。”
“哦哟，这不是小林老板家才带回来的那个娃娃吗？我说难怪眼熟呢。我去喊他们大人来！”
季予和林莫远远地听到了这声儿，无声对视一眼，旋即拨开芦苇丛往哭声传来那处赶。
眼前的场景简直令林莫目瞪口呆——
几个村民围在了一块儿，倒在地上滚的是村头小孩儿李大牛，他一边捂着流血的鼻子，一边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小哑巴二丫眼神怯怯的躲在季熠阳背后，大张着嘴巴眼泪汪汪的红脸模样。而他儿子季熠阳一只手拉着二丫的手挡在她前面，一只手被老大爷村民逮着控制住了。
见林莫和季予来了，季熠阳依旧一脸凶相，冷漠地看着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李大牛。
林莫上前询问情况：“怎么回事？熠阳？你怎么跑出来了？”
“妈妈……”季熠阳仰起头望着林莫，瘪了瘪嘴：“我出来找你的。”
林莫这才发现小孩儿原本白嫩的小脸儿也挫破了皮，额头上还沾了泥灰。
老大爷见林莫来了，就把小孩儿放开了，“哎呦，小林老板你家小娃娃脾气有点暴哈，把李大牛摁在地上打，我们大人拉都拉不开，凶得很哦。”
一听，林莫忙去把李大牛抱起来检查了下伤，急道：“熠阳你过来。”
“妈妈……”
“你刚刚打人了？是你打的大牛吗？！”
季熠阳大眼睛眨了眨，语气竟还很正义凛然地道：“是啊，是我打的他。”
林莫深呼了一口气：“你们两个打架谁先动的手？”
“我。”
林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一时没法将平日里乖乖模样的儿子和眼前这个打了人还好不服气一样的小孩儿联系到一起。
季予蹲下身来，手指挑起儿子的小脸蛋儿看了看，脸色瞬间黑沉了下去。
李大牛的家长李二娃这时候也从地里被叫过来了，手里割草的镰刀都没放下。
过来一看自己二娃被打成这样子，他立马就满嘴粗话的叫嚣上了：“我的儿你咋子了？！爸了个根的，哪个打的我的儿！老子要整死他全家！”
“哎呀，二娃你先不要气，把大牛带去卫生院看一下有没有事。”一旁村民劝说道。
李二娃举起镰刀向林莫一家三口方向一指，横眉怒目：“是不是你个龟儿子打的我的儿？！”
作为过错方的家长，林莫一看李二娃那副架势，顿时还有些慌。
“二娃哥，你别激动，小孩儿打闹没个分寸，这肯定是不小心的，抱歉抱歉哈。”林莫赔笑打着圆场说：“医药费补偿费什么的我出，先带孩子去看看吧，别耽误了。”
“不小心的个屁！我娃儿衣裳都被扯破了！你娃儿屁事都没有！”
“……”
这边，季予看也没多看那边的吵闹一眼，只问了季熠阳一句：“告诉我，这次你打人，是谁的错？”
季熠阳小手飞快一指，气鼓鼓地跟季予说：“是大牛的错！”
“嗨呀，你看看！大家你们看看，打人的龟儿子还死犟不承认，现在我不帮他家大人收拾哈，怕是以后长大了就是个反社会！”李二娃说着就撩起了袖子，手里握着镰刀冲了过来。
二丫被吓得连连后退，叫不出声的嗓子里只能发出些咔咔的惊恐声，季熠阳没被吓唬到，反倒转过去安慰二丫让她不要怕，说他爸爸妈妈在。
而季予话不多说直接在对方冲过来时抬手一抓，他握住李二娃的手腕轻轻一拧，咔吧一声，轻轻松松就直接把对方的手关节给卸了。
镰刀落地的瞬间，同时也响起来另一道杀猪般的嚎叫。
围观村民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开始围攻季予。
变故之快，林莫都没来及反应：“季予！你做什么？！”
“你带熠阳回家，我来处理。”季予说。
季予甩了张卡出来扔到李二娃扭曲的黑脸上，他眉尾轻挑起，以并不太高但压迫感十足的声音道：“这张卡里有两百万，不算多，要讨医药费的话你现在就拿着滚吧。”
众人一下子就噤声了，眼珠子直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