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吗?是嫌少了?”季予嘴角勾起,露出一丝不屑嘲讽的微笑,弯腰用镰刀刀柄顶起李二娃的下巴,低声耳语:“这钱是不多,但它不仅够买你一条命,整死你全家也是绰绰有余了。”
李二娃眼中布满惊恐,看季予的眼神跟看扛着黑色大弯镰的死神没什么区别。
“滚。”季予寒声斥道。
李二娃哆哆嗦嗦地捡起卡,拖着李大牛连滚带爬地跑了。
村民议论声愈大愈烈。
林莫简直两眼一黑,小的那个打了人的事还没解决,大的那个少爷脾性上来了也不干人事,上来直接把人得罪完了。
他简直是用了毕生耐力才忍着没有在人前和季予闹难堪。
季予弯腰抱起儿子,此时看向林莫的眼神一改方才的狠厉,有些悻悻然的心虚道:“我,我带他去市医院弄处理一下。”
“不用。”林莫冷着脸道:“你先把二丫送回村头那户人家去。”
“哦好,我马上回来。”季予立马答道。
林莫带季熠阳回了家,转手就把门反锁了。他翻出医药箱,将儿子的脸用湿巾擦干净了,消毒了下破皮伤处后给他贴上创口贴。
季熠阳疼得龇牙咧嘴也没哭,因为他敏感地察觉到他妈妈在生气。
“妈妈……你生气了吗?”
“我自然是生气的,打人是不对的啊,熠阳你怎么可以欺负别的小伙伴呢?还有,你爸爸今天那样做也是不对的,不可以学他……你自己想一想……”林莫之前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但不知怎么,他训起季熠阳来只有那么顺口了,二十分钟都不带歇气的,像是这些话是谁在他跟前耳提面命地说过一样。
季熠阳出乎意料的安静,站得笔直听着妈妈的教育。
季予这时候来敲门了,林莫没理他,他就一直敲。
林莫喝了口水,问季熠阳:“知道错了吗?你现在向妈妈保证,说以后不会再欺负别的小朋友。”
季熠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林莫,说:“我没有错。”
感觉二十多分钟口头教育完全白费,林莫语气有些重,“你不是一个乖小孩,你再这样妈妈就不喜欢你了。”
这话落在了季熠阳耳朵里,脸上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外头季予还在哐哐敲门,林莫气不打一处来,他打开门,眼含怒意地瞪着季予:“我在教育孩子,你来干什么?”
“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别来烦我,你的事我晚点儿再和你说。”说着,林莫就要关门。
季予手指扒住门框,林莫一个没注意,哐当一声用力摔门时夹到了他的手。
“嘶——”季予吃痛地弯下腰。
林莫一看,季予那修长的手指瞬间就红肿了起来,慌道:“你……你手怎么扒这儿啊?!我……我刚刚没看见,疼得很吗?”
季予缓了会儿,被林莫拉进屋子用酒精喷了一手。
“怎么样?好点儿了吗?”林莫有些焦心地问道。
季予抽着气说:“你别骂他。”
林莫扭头一看,小的那个还跟罚站似的站在客厅,无声抽噎着,眼泪一汪汪地流,大眼可怜兮兮地望向他。
林莫简直头都大了:“我没骂他……”
“刚刚送二丫回去,她一边拽着我不让我走一边焦急地和我打手语。”季予说:“我看不懂,她妈妈翻译解释说是李大牛欺负了她,把她按在地上掐她脖子,小哑巴说不了话无法呼救,是熠阳路过时看到帮了她,她让我们不要怪熠阳。”
“什么?”林莫诧异回过头,看着创口贴都被眼泪打湿的小孩儿,“熠阳,你刚刚怎么不和妈妈说?”
季熠阳死死捏着拳头,小小的身体微微发着抖,死死咬着唇,盯着林莫不出声。
林莫这时才发觉这小孩儿的不对。
季予将儿子抱在怀里轻拍安抚,眼中闪过一抹自责,“你得慢慢耐心地诱导着问他,他才知道怎么说。”
“熠阳之前生过一次病,情绪波动太大的时候不大能够正常表达自己的想法。”季予顺着小孩儿发抖的背:“他处于极度的生气或者害怕时就是这样,语言障碍,说不出话,身体发抖,严重的时候还会引发哮喘。”
“怎么会这样?!是生的什么病?没有治疗好吗?”
林莫惊骇不已,当下立即怀疑是因为自己体质不好,怀他之前又吃杂了药才导致小孩儿从娘胎里带出来了这么严重的疾病。
季予却是摇头不语,他掐着季熠阳的虎口,过了一会儿等他安定下来,才将孩子接给林莫抱着,“已经没事了,你哄哄他就好了。”
林莫轻言细语地不知哄了季熠阳好久,他才慢慢对林莫开口。
“妈妈,你不会再喜欢阳阳了吗?”季熠阳问他。
“怎么会?”林莫表情错愕。
“因为我打了大牛,我不是一个乖小孩。”
“没有没有,是妈妈说错话了。”林莫不断轻轻吻着儿子的脸蛋儿,连声哄道:“我们阳阳是最乖最勇敢的小孩,是个英勇的小男子汉,妈妈最爱你了。”
“可是爸爸之前也说,你不会喜欢我,因为我不乖。”
看着孩子受伤的眼神,林莫心中忧愁又心疼:“爸爸胡说的,他是骗你的。”
……
晚饭过后,带季熠阳洗完澡,林莫躺在床上哄他睡觉。
睡前,季熠阳还问林莫明天可不可以去找二丫玩,林莫说可以。
“二丫不会说话,她真的很可怜。”季熠阳捧着林莫的脸蹭了蹭,嗡声嗡气地嗫嚅道:“我刚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让我的同桌监督我吃饭,我吃不完,他就……他就像今天大牛一样,把我按在地上压着我,把勺子灌到我的嘴巴里,我喉咙疼胸口好疼……但我说不出话。”
林莫蹭的坐起身来,震惊得瞪大眼,“这事你们老师知道吗?!你告诉爸爸了吗?!”
季熠阳懵懵地摇头。
林莫眼睛一酸,差点儿当即落下泪来,他甚至没有底气问一句为什么,也不能怪孩子的闭口不语,他知道那并不是孩子的错,是身为母亲的他未尽到责任。
“……”林莫颤声道:“熠阳,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病的吗?”
“忘记了。”季熠阳说:“但是我记得,爸爸那时候说,他要带我去找妈妈,我很高兴。”
“去找我?去哪里找我?”
季熠阳指了指天花板,说:“去楼顶上。”
“楼顶上?”林莫缓慢迟钝地眨了眨眼,像是理解不了儿子的话一样。
“爸爸抱我去了楼顶上,他说他要找你道歉,还叫我要乖一点。”
林莫的身体猛地一僵。
季熠阳窝在林莫怀里做了个蹬脚的动作,他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爸爸说只要我们跳下去,落到院里那颗树上去就能找到妈妈了,让我不要怕,可是底下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分明没有看到你……”
林莫瞳孔骤缩,像是浑身的血液都阻塞停滞,他静默的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季熠阳说的话是怎么意思。
霎时间,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冰冻住析出来血晶,带着刺棱在血管里复又滚动起来,喇得他四肢百骸都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