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云叔告诉杨飞白,杨宿墨今天就要来视察他的工作情况的时候,杨飞白正在指挥双喜帮他写卷宗——他口述,双喜听写,以后他还要培养双喜根据公文格式自主撰文——这显然不符合他大哥的要求。
所以杨飞白听到大哥的名字,大夏天白日里就是一个哆嗦。
双喜还很天真地抬起头:“小杨大人,你哥哥来看望你啦?太好了!”
“呵呵呵……”杨飞白急忙问云叔:“大哥今天就到?你怎么没早告诉我!”
云叔摸着胡子无奈道:“我也是刚刚知道啊,才接到飞鸽传书。”杨飞白转头,果然是他大哥的专用鸽子,那绿豆眼的鸽子正梳理毛发,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歪着头发出嘲笑的“咕咕”两声。
可恶……杨飞白攥了攥拳头,左右踱步:“云叔还烦请你去做些准备,为大哥接风洗尘——镇东桂花巷里有家卖桂花酿的,你去买一斤三两,掌柜的要是问为什么这么多,你就说是为了请客,多出来的还能浸米饭饼子当糕点。还有镇南的菜场多买些菜,让厨娘多做些拿手的,你知道大哥爱吃什么。”他急不可耐,推着云叔往外走,“快去快去,先去买桂花酿。”
“哎等等我要回屋拿个菜篮子……”
两人正走到庭院中,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我平日这么教你对待老人的?”
杨飞白又哆嗦了,他立刻放开云叔,转身就往书房跑:双喜还在那里帮他写卷宗!
“迴梦逐光。”
杨飞白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回到了原地。
门口那人这才栓好马,施施然进来:“急着干嘛去?”
杨飞白别过头去。
来人光风霁月,虽没带任何仆从,却颇有李白诗云“气盖苍梧云”之贵气,让人轻易间便心下折服。但杨飞白却觉得他带着官场表里不一,外白内黑的气质:你看他穿的衣服都是右青左绿,披着件更暗的绿纱衫,实在是相由心生。
来人正是杨家少主,他的好大哥杨宿墨。他此时心里的这番点评当然是有些做了坏事来不及收拾的恼怒之情在里面的,而这种情绪现在在他的心间燃烧得更盛——大哥刚向云叔弄明白他着急跑过去的,是书房,于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又有什么见不得我的事?”
恰在此时,双喜捧着卷宗走出书房,看见三人聚在中庭,忙走过来见礼。杨宿墨问:“你所捧的是什么?”
杨飞白刚想抢白,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他中了江逐月天。他大哥甚至还延迟催发了迴梦逐光的定身效果,他别过去的脑袋根本转不回来。
杨宿墨的右手从左手背上放下。他的左手背上指根到腕部串着晶莹的丝线,像一把简易的琴。
少有人知道杨少主在长歌门时琴艺高超——因为杨少主年幼时只在长歌门修习了一年——更不知道杨少主其实随身带琴——琴藏得实在隐秘。
“回大人,是小杨大人的卷宗。”双喜老实回答。
“让我看看。”
“额……”双喜看了一眼杨飞白,只是杨飞白的后脑勺对着他,他觉得奇怪,不由说出了推脱的话:“这不太好吧……这是官府的公文……吴县的……”
杨宿墨认真审视了双喜两眼,双喜突然感到似有沉重的山峦压在他的背上,但也只是片刻,这种幻觉消失了。杨宿墨点点头,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确是我不该提出这逾矩的要求,我非上级官员,你拒绝我,做得对。”
双喜得了表扬,脸颊微红,又施了一礼,才匆匆抱着卷宗去库房。
杨飞白此时才能动弹,心里居然产生了些劫后余生的感慨。他心里颇有些怨言,但不敢抬头瞪大哥,只垂着头,拿倔强的发顶对着人。
长兄如父,在杨家,他杨飞白就是有两个父亲。
云叔领着两人去了大厅用茶,杨宿墨坐定后就一一考校杨飞白,大到吴县的施政策略,小到最近读书的感悟,杨飞白一一答来,语调有些拖沓,但内容不敢敷衍。
杨宿墨听完,道:“还算有些长进,勉强够用了。”又提到双喜:“你培养的人也机灵、忠诚。听说还有个叫重方的是吗?”杨飞白想,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嘴上却乖乖答道:“是。”
“那够了。”杨宿墨要来纸笔,略作沉思,便提笔写了封短信,唤来信鸽把信寄了出去。他对云叔及杨飞白道:“今明两日收拾一下,后日便随我回家。”
杨飞白一呆:“回去?吴县县尉不做了?”
“不做了。”杨宿墨起身,“云叔不用为我忙,替飞白收拾行李便好。之前去姑姑家拜会,姑姑留我用午膳。”
“啊,但是大哥,姑父的伤还没好,我得……”杨飞白一点都不想回去,想到一个理由立刻脱口而出。可杨宿墨早已有了安排:“自然有人接替。此次我来,也是告诉姑父好消息:他可以调任朝廷,回洛阳了。”
“接任的人还没来吧?这期间的工作又不能停……”
“我带了能人来处理此间的事。”杨宿墨笑容温和,“小弟也知道敬业为民了,此次吴县历练果真获益匪浅。”
云叔在一边附和,笑得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