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摇了摇扇子,冷哼一声。
“那就……”那唐门上前一步,终于走出死角,摸索怀里的东西。
叶相羽突然蹿了出来,横剑在前,猛地刺向那唐门。唐门来不及解弩,抬起左手用铁护腕硬接了一招,“咯”,只有他听见肉里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立刻后跳躲闪,抬起另一只手,袖箭才来得及发出一支,就被叶相羽逼近,细长的剑身“刷”地闪过,袖箭匣就被砍碎了,也将那手臂震得剧痛无比。
这唐门被废了两臂,叶相羽却突然掉头朝另两人砍去。那村长早在叶相羽出现时就吓得嗷嗷叫,此时锋刃逼近,他拼命朝后仰,直接摔倒在地,剑直接划开了他的银额圈,划断了银项链,划破了衣襟,堪堪在肚子处停了下来。他小口抽气,软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但叶相羽已经来不及去抓第三人了。这山洞隐蔽处居然有个隧洞,文士一见到叶相羽就连连后退,一眨眼功夫就没了踪影。叶相羽摸到隧洞口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持续的、湿润的气流滑过脸颊,显然洞极深。他来西南后逐渐知道,这样的洞里宛如迷宫,没有准备是不能进去的。
他再转身,却发现三支火把灭了一把,那个唐门不见了。只有一个吓得痴傻的村长,呜咽着蜷在地上。他赶紧去洞口查看,见老农呼吸平稳地躺着,眉头稍稍放松。他又去灭了的火把处查看,才发现暗处有个只到成人腰部的洞。
“……”叶相羽骂了一声,狠狠踹了村长一脚,“看我。”
村长抱头哆嗦,话也说不清。叶相羽持火把蹲下身,扭着他捂头的一只手一使劲,“喀拉”一声脆响,村长露出的半张脸立刻涕泪横流。
叶相羽用火把照他的脸:“好好回答,我就帮你把手接回去。”他稍稍用力拉开村长捂头的另一只手,“或者你想这只手也脱臼。”
“我、我就是个顶缸的……”
“我刚刚听见的可不是这样的。”
“不是我出的主意!我就是被骗来给钱的……啊!”另一只手也软了下来。接着,叶相羽把剑插到了村长两腿之间,一脚踩在他的大腿上,靠近他道:“我虽然是个外乡人,但是我听说,你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对你的钱很有想法……”
等到杨飞白跟着罗恶匆匆赶到洞口时,洞里正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杨飞白顾不得多想往里冲,正看见叶相羽坐在地上,托着村长的一只红肿的手接骨。
“喀拉!”
“唉哟,呜……”
“闭嘴吧你。”
村长立刻没声了,哆哆嗦嗦小心吸气。
杨飞白停顿了一瞬,就继续往他们的方向走,故意把步子踏得重些。
叶相羽回头看他,放下了那只接好的手。杨飞白朝他伸手拉他起来:“你没事吧?”叶相羽摇头:“你让人把他绑了,他和另外两人想要害你。可惜我没全部截住。”
罗恶将村长搀扶起来,看他双手腕子红肿,没敢用绳索绑上,只好将人挎在身边。杨飞白避开两步对叶相羽道:“此人我打过交道,是思邛县土司的弟弟,思王城里那个大土司的侄子。要处理他,有点麻烦……”
“你不用怕。”叶相羽双手环胸,杨飞白愣了愣。两人四目相对,话语莫名停滞了。叶相羽有些尴尬地将手放下:“我是说,这人我刚刚打了一顿,基本交代了。他没找他的土司亲戚们和你作对,反而花钱托关系找不熟悉的人害你,他应该是个小角色。”
“你打了一顿?”杨飞白咀嚼了一下。
“……就是吓唬他。”叶相羽避开探究的眼神,低头找剑收剑,“这种人欠揍,不打不老实。你要是好说话,他不会领情,反而耍无赖——他眼里你不是人,是柿子。”
杨飞白忍不住笑了一下:“咱们叶四小公子也是老江湖了。”
叶四小公子已经把剑束好,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指尖绕着剑穗轻轻甩了一下:“我先去看看老伯。”
“他刚醒,我已经派人带他回去,你去他家应该能碰到。”杨飞白见他要走,又举臂拦了一下,“老农探望好,你回驿站等我一下,别急着走。”
“我……”叶相羽不得不承认杨飞白料事如神,“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要追那两个逃跑的人?还是你打了村长,要避一下风头?”
“……都有。”叶相羽下意识又转了下剑穗。
“你不是不怕吗?”杨飞白起了点逗他的心思,“我虽是个小小的司马,但本地土司也要卖我三分薄面,你留在我身边,不会有麻烦上门来找你和我。”
“哎不是,我真的不怕。”叶相羽一摆手,“已经抓到的,没什么可担心的。还没抓到的,才是隐患。”他看着杨飞白,“你最近身边不会太平,但既然被我遇上,这事我会帮你。”
杨飞白含笑:“先谢过你的好意。那两人的确要捉拿,只是不急于一时。眼下不好追,山高水长的,不晓得钻到哪里。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那必然会再次现身,我们不妨在此前做些准备。叫你等我,是想再问问那三人密谋一事。村长现在恐怕很难受审了。”
村长几乎整个人靠在罗恶身上,罗恶不论问什么,他一律喊疼喊晕,说要家里人送药,其它的就不配合。
叶相羽收回目光,撇了撇嘴,回道:“好。”
他走后,杨飞白绕着洞穴走了两圈,仔细查看。打斗痕迹新鲜,可见叶相羽招式之利落、凌厉。他蹲下,仔细查看村长之前半躺着的地方,又给村长搭了脉,简单触诊一番,翻开他的碎领子、袖口、裤脚看了看。
下手极重,也就堪堪没有内伤罢了。杨飞白知道叶四会控制力道,但没想到是这么控制力道——他深谙逼迫人开口的法子。
他从哪里学来的?还是他经历了什么,自己悟出来的做法?
杨飞白忧心忡忡地想,他冲进来第一眼看见叶相羽身上的戾气肆意的样子,不是眼花。
他只是敬他,认他这个杨二哥哥,所以才收敛起来,不叫自己看见。
但这样能维持多久呢?如果他知道自己和唐家有比较深的来往,特别是和唐三,一个似乎了解金鳞船内幕的人,他的态度会不会变?
一个草药包突然悬在他脸侧:“这个给你。”
“什么?”
“安神的药。卖给我的婶子说,睡前取一指节长度,煎汤喝。”叶相羽塞到他怀里:“官虽然要做,但觉也要好好睡。我娘和姨娘老说,不睡觉长不高还变秃头。”
杨飞白张了张嘴,叶相羽赶紧补充:“不是说你秃头!”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扬州某夜的药房,他微弯着满是伤痕的背,而叶相羽对他轻轻吹气,说“疼疼飞飞”。
有些变了,可有些却没变。
杨飞白站起身,视线避过地上的剑痕。怀里的包着药的牛皮纸被他捏皱了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