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程五个多小时,开至后半夜,明纯狮和任岭换了位置,虽然后者一开始坚决不同意,但世界上能违抗明姐意愿的人似乎还没有出生。
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明杳的两个孩子都太像她了,胶着起来,相貌秾丽的女孩儿一皱眉,饱满的嘴角泄露几分不耐,任岭就坐立不安。
大冤家生小冤家,可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他总是甘之如饴。
深林中信号不佳,导航时有延迟,好在并无岔路,一路畅通前行。凌晨时分,任岭发觉后排两个小孩有一阵儿没说话了,在时刻注意路况的紧张中分出一眼看向身后。
那个叫曹创的男生从窗边挪到了座椅中间,他们家里最小的孩子正头枕着他肩膀,沉沉地睡着,任岭转过头时,前者由垂头看向身侧的动作抬起脸,向他点点头。
他们贴得很近,明池几乎依偎在他身上,手臂也与他的交叠。任岭提醒:“这样你也累吧,后排宽敞,你往旁边坐,叫他枕在抱枕上。”
曹创礼貌地无声一笑,轻声道:“不麻烦了舅舅,我不累。我怕把他弄醒了。”
车子驶出山林,国道两边的景色过渡为平缓的旷野,明纯狮在车厢内流淌的音乐声里抬手按下按钮。轻微的摩擦声与颠簸中,车顶窗的遮挡板缓缓向两边。
星垂平野阔,星星在夜空上密得像洒落的糖粒,但在此夜已不足为奇。黑色星空与被白雪覆盖的原野之间,丝丝缕缕的云彩盘旋在闪烁的极光之中,半空间开启了一个诡谲的白昼世界。赤橙黄绿,照得雪地有如白昼,岸边的白桦笔挺,江水滔滔,随绵延的极光色彩由靛蓝变换做浓绿,月涌大江流。
明纯狮往后撇了下下巴:“曹创,叫他一下。”
曹创也兴奋不已,手忙脚乱,试探摸了摸怀中人下巴尖,明池不动,他又耸了耸肩膀:“小池?醒醒,快看外面。”
明池睡梦中不自觉往前倾,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捞回怀里,总算惊醒,靠在身边人怀里揉着眼睛看向前方,然后慢慢睁大双眼,迟迟地、长长地“哇——”了一声。
明纯狮放慢车速,在驾驶座发出一声轻笑:“睡得那么香,否则叫你坐到前面来了。”
“哇——”明池扒住车窗,若非实在天寒地冻,早就把脑袋伸出去了,“好美……姐姐,去年我们来都没有看到!”他伏在窗边,专心地看天空与大地,绚烂的光辉覆盖的天地之间,目之所及,岸边与江河彼此明暗不同,色彩各异,他实在目不暇接。
车载音响仍在工作,不知道放的是什么歌,曹创看向身侧,如此能一次将所有想看的东西尽收眼底。
不是独处,没做安排,并非恋人,虽然如此,但是他却与对方共度了这样浪漫而意义非凡的时刻,命运或许听得见渺小的少年的心声。
s市,深夜仍旧阴云密布。凌晨一点四十,万籁俱寂,电脑屏幕在黑暗中闪烁着荧光。
光标离开标黄的文献段落,许响点开浮着气泡的置顶消息栏。
明池发来一串图片:“哥哥看极光。”
“还有这条河,去年也给你看过的!”又邀功道,“我把所有颜色都拍到咯。”
第一个反应还是提了一下嘴角,然后却丧失了点开大图的力气,或者从开始时许响就不具备这样的热情。他对极光与雪原毫无好奇,如果没有明池的陪伴,他对与一些遥远的事物产生连接没有任何兴趣。
他只是忽然发现显示屏一角上附着了一片绒毛,伸手捉下来,由此想起傍晚回家时换下的外套放在挂衣架上,没来得及清理。白天他去了图书馆,找到的那本专著的四角都已经磨损,硬壳封面是厚厚的浮灰,手指都蹭上了灰尘。为免身体大面积地接触座椅,来回都搭的地铁,但避无可避地碰到了扶手与闸机。
因为手背蹭到了不锈钢扶手,想到那上面沾过多少人的皮肤碎屑与汗液,他几乎难以吃下晚餐。回来已经洗了六遍手,洗澡前又仔细洗过,许响松开鼠标,重新起身去卫生间,水流淙淙,他在灯下仔细地搓揉手心,把泡沫涂抹在每一寸手上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