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几天,都不再有什么响动。
楚苑之事勉强算告一段落,打来账户里的账款居然比预想的要高出不少。
……想来也是拜视差所赐。如果只是一场机缘巧合的错乱,要比有四维之锥的人插手的混乱好办得多。
白藏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气,他指尖冻得通红,僵直的手指险些拉不开银行的门。
他眯起眼望向天空。
临近春节,天气便冻得可怖,空凉的天维持着纸一般的白。
白藏对过春节没有什么特别的感知。
吵闹了,人多了,车滞了,琐事碎在日夜里,絮语淌进晨昏间。
后来的几年里,他是去温岚时家里过的节。最初只是去坐坐,笨拙地聊几句天,之后从置办年货,摆放糖、坚果,到做团圆饭,碗碟与谈笑起伏在眼前耳间,再到月如水色的沉夜里,他与温岚时一同看向在空中炸开的烟花。
五光十色,占据瞳孔与耳膜。
说不上来喜不喜欢。那样从视觉、听觉都被涨得满溢的感觉,名叫“熙熙攘攘”。
不喜欢,因为太过嘈杂,太过沸腾,以至于能够前所未有地清晰感知到,这一切都在身之外;
喜欢,因为太过生动,太过鲜活,以至于能够顺势牵起身边人的手,知晓自己正置身其中。
白藏又往手心里呵了口气。空气发呛的冷,碎珠似的滑进喉咙,偶尔一口触碰得生疼。
温岚时说蛋糕店没有长假期,春节也只有三天假。
他工作的那家店在另一条街上,并不太远,坐地铁实在没必要。但走路的话,从这儿穿过去,至少要花上二十分钟。
白藏思想斗争了片刻,又败给了自己,自暴自弃地任着腿自己走了。
路上花坛里迎着冬之后的春,种得花团锦簇,挤在纯色的低矮栅栏里,诉说着某种带有刻意意味、又的确存在着的生机。
从四面来的光照不出浓烈的影子,因而并不深刻,甚至起了些浮动感,飘飘忽忽要脱离地面去了。
白藏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许多都是外地的牌照,它们载着“家庭”,在各个十字路口,朝着不同的方向各奔东西。
这又让他想起楚苑,想起岑东湖。
他感知到楚苑的错乱那会,距离楚苑的“复活”,应当不过几日时间。过不了几天便是春节,可惜楚苑不可能看得到。这个虚假的“家”从头便不存在。
昙花一现,水中浮月。
生与死的秩序若是被打破,世界会乱套的。
……除非其“死”并不符合正常认知。
抛开岑东湖这个变量不谈,他反复在思考的,还包括了温岚时为什么会复生。
是他的死本身就有问题?
……还是,他的“复活”到头来也是一场经不起推敲的梦。
他的死也和四维之锥有关吗?
自己在那前后又做了些什么……
思索间,白藏顿住了脚步。
他看见温岚时在前面不远处门口揽客,正在咨询的似乎是一家人。门大敞着,那几人对视着点点头,跟着温岚时进了门。
白藏快步走过去,街边店铺的音乐声随着他的靠近、离去,潮起潮落般响着,推着他的步子愈发快起来。
其实不用想那么多的。
至少眼下,已经是从前的他在梦里都自嘲荒谬的绚奇。
那家人是给孩子买生日蛋糕的,该说生的巧,在年关附近。
白藏靠近时,温岚时正给人登记着单子。
他的认知、字迹都与从前全无差异,从前些天那个夜晚来看,记忆也隐隐有着复苏的痕迹。
或许某天,温岚时就要完全想起来了,想起来二人的曾经,想起自己的死,也想起如今身边人藏起的不堪。说是不堪,也不尽然,毕竟温岚时会说,我希望你信任我,明白我始终爱着你。
白藏很喜欢看他写字。
他手指修长漂亮,字也干净利落,更不要说此时显得格外专注的眼神,分分明明印在纸上。
温岚时向来有着做纸质笔记的习惯。那本本子至今还在白藏的家里,他一次都不曾翻开。
白藏还记得某些午后,阳光干净地涂上桌面,自然光的生命力极其强悍,奶油般的软金色将风也荡起,吹着卷卷的痕迹。
温岚时按下卷起的书页,仔仔细细抚平,笔尖沙沙作响,与阳台上被风吹起摇曳的盆栽共振。
他家里的生机,无论是现在还是从前,都源于眼前这个人。
温岚时专心记着客人的要求,似乎半晌才发现身边靠过来的人,他眼里的笑意几乎盛不住,同客人定下提货时间,便仗着老板不在,光明正大摸鱼。
“怎么有空来了?”
“路过。”白藏躲开他的视线,语气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