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站在窗台边,绿植逸散出带着阳光意味的吐息。
难得在冬日里出了太阳,砂辰安静地靠近他,与他一同望向街道。
再过一日便是除夕,街道上川流不息,人声鼎沸。
白藏很喜欢这样俯瞰染着人群气息的生途。
这面窗的设计接近于落地窗,占据了极大的视野。窗帘拉在两侧,将人与景一同框进画中。
白藏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更是沉默许久,蚌似的,紧紧闭着自己,该是令人无法靠近的。
他抚上干净如洗的窗面,手指骨节分明,忽地开了口:“我明白。”
砂辰等了半天只等来这么一句,差点吐血。
它有些理解不了这人的脑回路,但实在是习惯了这没头没尾的说话方式,它只好顺着人问:“你明白了什么?”
白藏眼神安静地远眺着,马路对面的窗台上支着好几件衣服,正被人一件件收下来;
屋顶上不知是盆栽还是什么,伫立在边缘,摇晃着似乎要垂坠;
鸟从电线杆上惊起,乌泱泱地、朝着太阳而去地飞起,扑朔的翅背着沉重的吐息,它们飞往屋顶,只只脚丫踩在檐口,又是一阵静谧。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自言自语般:“我记得的。”
那时阳光挤进了窗,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水珠顺着玻璃蜿蜒着,爬出曲折的流痕,又在光下碎成了含着色谱的光影。
白藏正在擦着窗户。
他们的大扫除时间定在周末。于他而言,的确是没有周末这个概念;但对于温岚时这个按时打卡上班的人来说,周末是难得盼到的放慢时光。
窗户上的水痕总要定格许久才能消退,他定定地看着水痕里的反光。
温岚时自以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实际上早就因为窗户这个叛徒露馅了。
但白藏不打算拆穿这个靠近来的人,他装作一无所知,仔细地擦拭着那层层叠加的水痕。
外面的景色于是一阵清晰,一阵模糊,被反复涂上波光涟漪。
偷袭者从背后轻轻抱住他。
暖风隔着窗捎来细微的声响,至于为什么暖,白藏也答不上来。
背后的人将下巴搁在他的颈窝里,手上还带着刚清洗完的洗手液的气味,是他说不上来的花香的柔波,荡着每一寸吐息。
或许无法触碰到的风的“暖”,也源自于这股清香。
随着呼吸起伏的心跳振动着他的皮肤,他听见人说:“离开了好久。好想你。”
从周二起,温岚时去了另一个城市参加学术研讨会,直到周六早晨才回来,一进门便加入了打扫卫生活动。
白藏向来不会主动表现出强烈的情感,能在肢体动作上表达出想他了就已经足够罕见,包括不限于沉默地给他一个拥抱,赖在人身边怎么都不走开。
深谙他习性的温岚时早就练就了人不来我自去的好心态。
白藏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偏头看向他。
水痕停滞在他的手掌里,积了一圈圈印记,将外面的一切晕开了。
他的手忽地被人抓住。温岚时声音低低哑哑的,轻柔地拂过耳际,像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私语,说出来的内容却令人惊诧:“那场会议,并不是什么心理交流会。而是我找到了你那位叫‘倒星’的同事,问清了不少东西。
“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实在太猝不及防,白藏长久不答,整个人身体也僵硬了起来。
他的脑子被这段话揉碎了重塑似的,思路一阵一阵断开,怎样都连续不起来。
断成絮的线紧紧搅动着,他一时有些消化不了这句话。
温岚时是在怀疑他,怀疑自己的默许是利用?
还是在告知他,告知自己的从不倾诉是不应当的?
或者……温岚时是在安抚他,安抚道你如何都是无关紧要的,可以被抛在身后的,无需再反复记挂的。
白藏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倒星的。
那笑面话唠其实是个极有原则的人,既然温岚时找到了他,询问了这样敏感的问题,倒星十之八九会带他去亲自感受一趟时间错乱的本质。
他闭了闭眼。
普通人对于时间乱流的承受力只会比他们更差,这持续五天的“出差”,恐怕只有第一天是货真价实的“问问题”,而后面四天事实上他都过得不好。
白藏自以为语气镇定:“你还好吗?”
听着他快要隐藏不住的泣音,温岚时轻笑一声,带着些哑的气声扫得他耳际发痒:“不必担心我。”
他牵着白藏的手,在窗户的水痕上一字一字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