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藏长命百岁。”
生活总是戏剧化的,从前白藏不信这句话,后来也不得不信了。
温岚时顺着他的工作查到了无数相关的东西,他正一步步靠近着自己,也将一切都敞开给自己看。
他一生赤诚,从来坦然。不像自己,是个无法直率的懦夫。
可是这样的人死在了调查他们工作缘由的不久后。
白藏无法相信这不是注定:或许接近沾染上时间紊乱的人,就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温岚时的一生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草率的结束。
不该靠近他,不该荒诞地死在不明不白的车祸里。
他反复诘问自己,如果一开始就不曾遇见,或许注定死在因果下的人便能少一个。
但是忘不掉。
根本不可能忘得掉。
白藏的父母死在了他很小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惨剧,连最后的定性都是一个黑户的反社会人格爆发。
只有他清晰地知道,那人是骤然在街上出现的,没有任何前因后果,杀红了眼的人挥舞着屠刀便冲来。
死的时候血液会溅得那样夸张,白藏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是在自己父母的死时。
从此他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小孩。
但又有人出现在他的未来里。
阴暗、孤僻、不祥,一切负面的被人堆叠在他身上的词语,在漫长的相处中一一被温岚时驱逐开。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小时候的他会给自己一个拥抱,说:“可是我觉得你很好呀。”
长大后的他会握着自己的手,一字一句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其实从一开始就放不开了。再不堪、再殊途,都不可能放得开了。
***
白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认真地看向砂辰,他不善于表情上的变化,因此眼瞳里的情绪总是明显,总是这张好看但空白的脸上唯一的浓墨重彩。
奈何他的表达能力依旧是令人扶额的水平。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记得的。砂辰,你等等,我会做好准备。”
砂辰上蹿下跳,说话都没心思带口音,大白文一句一句机关枪似的:“哎呀!要我等你干嘛?!你这话应该对温小黑说,你是不是傻啊。
“砂爷我今天实在是不知道吃错了啥药,再好心告诉你一句,我感觉看着,他想起的其实已经不少了,你又无动于衷从不主动,所以惴惴不安得很,才跑来问我。”
砂辰长叹了一口气,好像很无可奈何。
“不过我真的没说什么,你们俩之间的事外人哪有什么可说的。我就顺着他想的接了几句,证实一下他自己本身就有的想法罢了,小白你可不准怪我。我承认月界的事是我的错没问题,但是这个真的是你们之间应该处理的。
“小白,你好好想想,现在你俩换过来了,没安全感的是他,你别享受完了别人给你的爱,结果现在反过来就不懂得输回去了,知道吗!”
它过完嘴上的瘾了似的,歇下来喘了口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别忘了我的跑步机……”
话说到一半它感觉哪儿不对,转了转上半截回头一看:“喂?!就跑了?”
白藏在它的絮叨里收好了碎澜给的纸,洗了把脸,望着自己仍然显得麻木的眼睛,尝试着牵了牵唇角,看着镜子里自己荒谬的模样,又嫌恶地撇了撇嘴。
他掬了把水,拍了拍脸,恢复正常的表情,还分出脑子听了一句“跑步机”,就带上门出去了。
他从没有觉得电梯这样慢过,每停滞一层就是一次窒息般的躁动,心跳震如擂鼓,牵动着鼻尖都有些酸涩。
其实他一直是个迷茫的人,有人牵引着让他脱离苦楚,让他获得某些并不属于他这样的人的幸福。
如果爱没有反馈会溃散,他早就得到了流放的罪名。
白藏又深呼吸了一次,他必须要尝试着、给出自己的堪称第一次的反馈。
他快步在车水马龙中穿梭,红绿灯的提示音与风声交织在耳膜里,又是一阵潮水般的回荡。
他有些看不清自己走的路,强烈的浮动感从脚底升腾起,他路过无数人前,听见繁杂的声音,但那些不过是感知的表层。
底色里的白藏涂抹着自己的唇角,让它上扬得恰到好处。
白藏没有数街口的个数,没有数人行道的个数,甚至没能抽得出空看时间。
深冬的暖阳总带着些温柔的意味,即便不清楚具体时间,也谈不上时候早了。
冬日里太阳斜得迅疾,暖阳拉出的影子已然很长。
他停在眼前蛋糕店的门前,伫立了不过一瞬,定了定神,拉开门,朝着人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