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轻轻点了点头,雨依旧要落不落的,他忽地发觉了奇怪的地方。
倒星不应该发现不了自己的时间不对劲。
一旦思路冷静下来,就像炸开的盛花,一寸一寸吃了理智。
白藏强迫自己好好梳理,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倒星刻意不点明。
他不点明有什么益处呢?
白藏刚舒展了些的表情又僵硬起来,倒星很担心的样子,还挥舞着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哎!哎!怎么又跑神了,听我说话没有?”倒星一张少年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当然,如果忽视这个少年站起来有顶天立地的一米九的话。
益处……眼下他按理来说与自己是初次见面。
——他们知道自己是未来的同伴。至于来源,或许是他极为熟悉又不知根知底的砂辰,也或许是利用职权查看过的未来时间。
不论是哪种可能,至少……是可以信赖的。
始作俑者要抹除他,他的同伴后一脚就发现了他。
这让他刚才茫然的感觉似有了落处,漂浮着的眩晕感悠悠站稳了。雨也顺着下了下来。
倒星抱怨着打起伞,说着“幸好带了”。
沉默好久的白藏开了口:“你认识我。”这话好像自己也在哪听过似的……
倒星完全没有他意料里一惊一乍问你怎么知道随后承认,而是大大方方的、像老朋友聊天:“是呀,好几年后就认识了。”
白藏:“……”
这话在常规语境下不该是“好几年前就认识了”吗?
倒星手指撕破了手边的空间,他绕着那一小块缺口玩儿似的:“别忘啦,你家里有人等你。”
他将伞递到白藏手里,边说着:“这事好办的啦。你记着,他们会伪装在这里,无论是人、还是物,都不能够离开。甚至很有可能就在你身边,才能够勉强维持你的时间错乱,你可是……”
这人的说话声越来越低,含糊在喉咙里,白藏不禁问:“什么?”
不料倒星转眼就消失了,只有伞还留在他手中,昭示着方才的真实。
见得不到答案,白藏琢磨起“你身边”这几个字。
他眼神落在刚铺不久的沥青路之上,上面还立着牌子,警告游人不可以踩上去。
公园里重新铺路……是他初遇温岚时的那年。
街边的小卖部里全是五角到一元不等的零食,若是没出错,他的时间被改到了那年深冬,正要春节前。
十多年前的春节氛围极为浓厚,喷泉难得工作着,灯笼从树顶咬着尾光长到坡底。
冬日里的雨少见,因此本该带着阴冷的味道,却被人群的笑语冲散。
白藏在人群里倒是格格不入了起来。
倒星说的“家里有人在等”、“在你身边”,显然是要他去温家找线索。他心知肚明自己从小到大几乎长一个样,贸然出现想必会吓到人,他只能暗中调查。
一想到自己要跟踪自己,白藏积存的不舍与愁绪总算是被荒诞感冲走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手里握紧了那把伞。伞其实是普通到塑料质感极重的伞,边缘甚至有些抽丝,却叫人难生出嫌弃。
不知道是不是倒星的出现已经开始改写时间线,他发现自己能微妙地感知到时间漏洞了,但始终隔着一层戳不破的纱,两头的人听不见对方。
想来他不断做出行动,早晚能把自己「归正」回去。
乱时与正时的时间流速基本上是对等的,他要在这花多长时间,就代表自己要在家里消失多久。
白藏想到这,郁结的躁气捶得人一片酸软。不知道温岚时要找他多久,又会不会牵连进来。
他脚步不自觉快了起来,这路他实在熟悉,打小就爱数路口个数的白藏对走过的路几乎过目不忘,要说哪儿有盲道哪儿有常摆的小摊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多时他站定在某处暗色里,远处路灯下正是两个怎样都忘不掉的身影。
稍矮一些的那个亦步亦趋跟在人身后,很是沉闷的样子,两颊的发丝快要将脸拢住。
一旁拿着烟花的人笑着去拉他的手,想要牵着他去划空中的痕迹,被后者触电似的拉开了距离。
温岚时也不恼,小小年纪就好像有了无数对付他的法子。
距离太远,白藏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见着小时候的自己满脸写着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伸出了手。
他的记忆力在这时候实在是恰到好处的旁白。他记得温岚时当初说的大约是:可是我觉得你放烟花会很好看。
这人总是擅长说一些短短几个字把他噎死的话,接也接不上,还会被带着思路走。
从前是,如今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