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着枣红色发绳的女人抹了把汗。
日光明亮,虫鸣四起,大开的门窗荡来屋后湿漉漉的泥水气息。
她前些天去县城里购置了几袋花种,琢磨了好些天也没有动手的勇气,最后囫囵塞进土里,意思意思浇些水,权当挣扎着努力过的结果。
也不知道是月份不对,还是什么原因,土里是没有半点动静,使得人也蔫巴了,再没有管的兴趣。
女人解开发绳,剪得短至脖颈的黑发只够堪堪扎起,散得轻松得很。
她神色恬淡,样貌也纯然是一副娴静模样,一开口却足够呛死人:“岳意声,你整这死样给谁看?”
“给你看,给你看,别出手啊梅小姐。”来找人的岳意声已经在门口站了两个小时,全靠苦等让人服软。
他举着双手投降:“我给你讲个事哦。”
梅睨他一眼,手上漫不经心拨着数把菜刀柄:“嗯,你说。”
岳意声苦着一张脸,嘴歪眼斜地后退几步离她数米远:“姐,亲姐,祖宗,我没跟你开玩笑。”
他试图正了正脸色:“这事比较严重,我怕岳家人偷窥我的行踪,得提防所有活物,你看能不能……”
梅嗤笑一声:“活物?”
她随手抽出一把刀,手指绕着主人心血来潮系上的红绳,手腕翻动转了转刀:“你不就是?”
“别这么凶残,”岳意声对自己这位嫂嫂的性子无可奈何,“我哥这事,外人真听不得。”
“你哥?”梅诧异道,“改口这么快,岳容那个老不死的终于良心发现了?”
她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在屋子里走动着关上了所有打开的门窗,甚至将一只想要偷听的蚂蚁弹了出去。
指法快准狠,还转过身对岳意声无辜地耸耸肩:“行了,你说吧。”
蚂蚁就没必要了吧……
岳意声默默在心里吐槽,但求生欲还是让他没开这个口。
梅的凶残早就在认白未焦回家的时候经过多人证实的,没人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历,就算是白未焦,也说不出个好歹来。
他父亲岳容对自己这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完全没兴趣,一来,白未焦是他年轻时的错误。
他几乎是将人的面皮踩在地上,语气里满是蔑视与嫌恶:“缺钱了?”
而另一方面,岳家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与权,拿风水的话来说,缺的便是命。
算命先生一口咬定认回白未焦会让岳意声的寿命折损,这一趟,他注定是没有收获的。
白未焦对刁难没有哭天抢地的丑陋反应,倒是让一干人熄了看热闹的心思,众人闲到巴不得抽出牌来打,可惜并不行。
这天是岳家的祭拜日,任何人不得逾矩,更不要说当着先人的面做这吵吵嚷嚷的娱乐活动。
白未焦这番找来,也是撞上枪口了。
岳意声在心里唏嘘着,他对这位贸然出现的“哥哥”倒是没什么恶意,比较吸引他注意的,是他身边那中短发的女人。
他记得白未焦介绍的是个单字,他在心里揣摩了半天这是姓还是名,无果。
身边有人调笑着撞了撞他的肩:“哟,看哪儿呢?”
岳意声低声骂了那人一句没个正经。
直觉告诉他,这女人身上的秘密并不会比自家祠堂少。
岳家往上数,是出了好几个能人的。什么状元啊,将军啊诸如此类的。尽管到了如今,家族早已式微,垫下的老本也足够后人吃好几辈。
这也是他们理所当然认为白未焦是觊觎家财而来的原因。
岳意声紧盯着容貌恬静的女人,她站在那儿笑着,唇角勾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明明毫无破绽,却莫名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白未焦不卑不亢:“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这次前来,是有其他原因。”
岳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约莫是在看他有些皱的衣衫,语气颇为遗憾:“哦?你说说看。”
白未焦想要说话,却被梅按住了手。她朝着人疑惑的目光摇了摇头。
这是让他看着就好的意思。白未焦一个激灵,来不及制止,眼睁睁看着妻子扯下大衣上塞子样式的扣子,手腕一动,那扣子直直擦过岳容脸侧,没入墙内。
那扣子几乎全插进了墙,留下棕色的一点。
一时间静谧无比。岳容抖着手摸上了脸,指尖上沾着蹭下来的血,他险些背过气去。
二人就这么被赶了出来。
*
岳意声缩了缩脖子。到头来岳家还是不知道白未焦认回来是想要做什么,自己爹嗤之以鼻,岳意声却是暗中跟两人联系上了。
前几天白未焦出差去了,走之前还叫他从书房里偷拿了好几本族谱,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