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趴在窗台上,瞧着院里被雨水拍打的蔫蔫的花,如同她现在的模样。
前世芝南郡主收她做养女时,是个大好的晴天。
她无意冲撞了贵人,怯怯地道歉请责时,那贵人也就是芝南郡主哆嗦着手将她搀扶起来,她声线有些抖,清清冷冷地喊她抬起头来。
明姝照做了,对上她的眼,里面像是汪了一潭水,眼尾发红,明姝还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美人,不禁看呆了,连她问了好几声都没听到。
“你叫什么?”
她声音变得很轻柔,明姝的紧张和忐忑消散,怯声回她:“明姝。”
她又问了她其他的问题,问她几岁了,问她是哪家的孩子……
明姝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
芝南郡主离开前,让身边的婢女给了她一些饴糖。
明姝又惊又喜,怯生生地想拿却又不敢。
芝南郡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拿吧。”
“谢、谢谢。”她愣在她温柔的笑里,等她回过神,人已经走远了,她的这声轻到几乎听不到的谢谢还是没有让她听到。
明姝想,她真是个好人,若是以后能遇上她一定要跟她说谢谢。
她没想到再见来得那么快。
大夫人让秀禾送了好些新衣裳给她穿,又带着她去了前院,跟她说有位好心的娘子想要见见她。
明姝再次见到芝南郡主。
她还记得那句没给她听到的谢谢。
芝南郡主面色柔和,半蹲在她跟前,拉着她的手问她:“你要跟我走吗?”
“当我的女儿?”
她的手好软好温暖,她的气味好香好甜,明姝有些恍惚,要不要当她的女儿,她悄悄地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大夫人,又看了看笑得慈爱的芝南郡主,点了点头。
她要。
她想要阿娘。
她想要一个家。
她坐上华贵的马车离开明家,再次回望那扇古朴熟悉的大门,她没有半点的恋念。
她有新的生活了,明姝想,她不会再回来了。
当郡主的女儿真好啊,有大房子住,有软和的床榻,有美味的吃食,有好看的新衣裳……
还有阿娘。
明姝很满足这样的生活,即使阿娘有时候会发狂,会呵斥打骂她不许她喊她阿娘;即使她对她时好时冷,她也不在意,她一直敬着她爱着她;即使她给她安排了好多先生女官,要她学好多东西,但是她不怕苦不怕累,她要证明给她看她会做得很好,让她知道她没有做错收养她的决定。
哪怕她问也没问,直接要她与没有任何权势的皇子萧临定下婚约。
直到那一日,她做了多年的美梦被一针戳破。
从云层跌落,摔得稀碎。
明姝还记得那日,一向和蔼的养母像是疯了一般,在她那位名义上的阿爹和姐姐的牌位前怒喝狂骂着今上和那群酒囊饭袋王爷。
她害怕,手中端给她的安神汤散落一地,她赤红着眼,死死地攥着她的手,看着她愈发秾丽的眉眼,与臻臻已经没有半点的相像之处,心中闪过邪恶的念头,她痴痴地笑起来,仿若入了魔障:“姝儿姝儿,阿娘将你嫁给八王爷如何?”
明姝大惊,她对她这样子感到害怕,她摇摇头:“阿娘,不想嫁……”
“哈哈哈哈哈不嫁不嫁,你不嫁我养你做什么?”她用力地推开她,冷眼鄙睨着,“我明日让人找个妈妈来调.教调.教你——”
“阿娘!”明姝瞪大眼,不敢置信,“阿娘我与殿下有了婚约,怎能怎能……”
她说不出来。
“怎么不能?”芝南郡主表情冷漠,“八王爷身份高贵,配一个你绰绰有余了。”
“阿娘……”明姝哀求她,她知晓那位八王爷,她若落在他手中岂还能有活命?
“别叫我阿娘!我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臻臻!”她怒目指向呈放在上的牌位,“你不过是我养的棋子,磨的一把刀。”
芝南郡主捏住她的下颚,在白嫩的皮肤上压出一道道骇人的红痕,她嗤笑道:“你难道还天真的以为我真的在养你?呵呵呵呵……”
她又痴痴地笑,“你瞧你这张小脸,越来越不像了。”
“……”明姝骇然,抖着身子,低声哭了出来。
“收起你那无知的幻想。”
她迫使她看着她,冷得没有一点感情:“你将来要登上那后位,替我完成一些事情,就当做这些年培养你的回报。”
“姑娘?”兰芷将她摇醒,一边念叨她,“外头雨飘进来了,您要睡往那榻上去……”
明姝揉揉眼,默不作声。
她抬眼看向窗外的细雨,后来她才知道那日是明臻的忌日。
她可以猜到芝南郡主此次来明家的意图,她挡不住历史洪流的裹挟,改变不了前世今生都注定了的轨迹,但她重生了,那她就可以改变她自己。
她知晓芝南郡主,她了解她,她需要的是一个听话懂事好掌控的棋子,而不是一个跳脱不受控充满未知的危险。
明姝的视线落在了院子那一角生长旺盛、昂首迎接细雨拍打的植株上。
她要拯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