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御笛人接到了灭度葬刀盟的盟主风路行传来的消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立即走去了一处高殿。
鬼面人抬手朝廉融施了一礼,面上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急声道:“尊主,你吩咐的事,风盟主刚传来音信。”
廉融倚靠在一张奢华的座椅上,双脚搭在桌面,姿态悠闲,沉声道:“事情怎么样了?”
御笛鬼面人冷声道:“风盟主旁敲侧击,已暗示了季宗主玉凃灵就是师卿卿,相信不久便会施令,让季司离把她给抓回云间香雪海审问了。”
闻言,廉融坐起了身,冷冷地看着鬼面人,嗓音微微有些沙哑,道:“很好。”
御笛人微垂眼眸,想了片刻,轻声道:“尊主,属下有一事不明。”
廉融与他对视,面色沉稳,冷声道:“你是想知道,为什么要让季司离把她抓回去是吧?”
御笛鬼面人颔首点头,道:“属下明白,尊主和师卿卿之间仇怨,只是、只是这清虚道的季司离,十分的喜爱师卿卿。如若季司离猜到是我们在从中使力,定然会劝说季闻麟,而且季闻麟还有一个妻子,冷鹤月是天启教的人,她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廉融闭了闭双眸,神情冷漠,沉声道:“伏魔度苦界三大门派关系难撼动,正因如此,我们更该从对方内部去瓦解伏魔度苦界的三大门派。师卿卿一日存在,我们的计划就永远会被她破坏,如今她的身份已然暴露,只要让季闻麟知晓阴冥符宝在她的手中,依着季闻麟的性子,必然会拿她问罪。”
鬼面人有些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廉融耐心地解释着道:“作为一界之主,步少棠率弟子四处收容流民,诛除邪气浸染之地,但却不知各大仙门的利益,才是组成伏魔度苦界的根本。然作为一宗之主,他的心中满是男儿思亲柔情,左顾右盼想着要暗中保护师卿卿。步少棠一旦知道了,清虚道要把师卿卿置于死地定会责难清虚道,他们两大门派之间,自然也会生出嫌隙。”
鬼面人有些不放心,问道:“那要是季司离和冷鹤月知道后反对他这做该怎么办?”
廉融站起身,身躯微动舒展着后肩,面不改色地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大不了失败我们也不损失什么,只有让他去刁难师卿卿,才能挑起伏魔度苦界三大门派的矛盾纷争。”
闻言,鬼面人抬手施礼,道:“那属下先退下了,用传音告知盟主接下来计划。”
廉融点头,道:“去吧。”
师卿卿三人深更半夜拜祭完虞晚人,便未再多加停留,而是一鼓作气下了山,往热闹城镇去。
忽地,远处一个身着青蓝衣衫和一个手提仙剑的粉衣少女,远远热情地朝三人挥手,打招呼道:“等等,玉前辈,等等我!”
闻声,师卿卿回过头,待人跑到跟前才看清二人是步知仪和季陵春,她意外地和苏姝对视一眼,问道:“知仪、陵春,你们怎么跟来了,你二叔他们回清虚道,找不到你又该着急了。”
季陵春喘着气道:“我不想回云间香雪海,回去了父亲天天要我学礼仪念诗书,那东西念得我头疼,待在家无聊死了,我想跟你们一起诛邪镇祟闯荡江湖。”
听她这么说,苏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季姑娘,你偷跑出来与我们同道走,若是被凌长老和你母亲晓得了,回去就该挨罚了。”
季陵春却道:“祖母才不会罚我呢,母亲常说,少年人该要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凭什么他们男儿就能外出闯猎,我就要乖乖待在云间香雪海!我承认,我修为是没同辈子弟高,但我剑术也不差啊!我不想那么快回去,玉前辈,你们就带上我,我保证,绝对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听她这么一说,师卿卿想起了,当初自己第一次偷跑出水月仙境和步少棠参加除魔大会时的情景,她又看着步知仪,问道:“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步知仪抱着剑,看了季陵春一眼,因着半夜见季陵春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猜到她是来找玉凃灵的,担心她会出危险,便跟了过来,抱臂而立道:“我不过是顺路回水月仙境的,你别多想,我跟你们可不是一路的。”
师卿卿微微一笑,知他这孩子跟他爹一样口是心非,道:“陵春,既然你们不介意与我们同道而行,那就一起走吧。”
天亮时,四人经过一片树林前方没了路,码头旁停靠木舟船舫颇多,看得出来经常有人行水道,师卿卿原本怕水,打算叫两个孩子御剑带她们三人过江,然季陵春因常年居在云间香雪海,从未见过大江大河,而今见着船只不禁对坐船感到新奇,指着江面木船说要搭船过江,师卿卿无奈又不放心,只好依言带两个孩子,好好体验一下乘船渡江了。
季陵春站在步知仪的身旁,抓着他的手臂,摇着道:“你划慢点好不好,等下船翻了就完蛋了!”
步知仪有些不耐烦,却道:“是你自己说要搭船的,真是搞不懂你,明明可以御剑过江,偏要搭什么破船!现在划到一半又说怕了!”
季陵春瞪了瞪他,道:“我没搭过船,搭下船怎么了!要不然你唱首歌吧,我看话本子里的船夫,划着船时候都会唱歌,你也唱吧,你唱着唱着,我就不害怕了!”
闻言,步知仪犹豫道:“我、我不会唱歌啊!”
季陵春摇着他手臂,催促道:“哎呀,你随便哼两句嘛,快点快点,我来划你来唱!”
步知仪眉头皱了又皱,有些不好意思,抓着船桨拒绝道:“我堂堂少界主,你叫我唱歌,我才不唱,要唱你自己唱!”
季陵春跟他争着船桨,摇来摇去,道:“你别害羞嘛,我想听你唱,你就唱嘛唱嘛。”
步知仪有些不耐,拒绝道:“那么有失身份事,我不干,你放手,我来划!”
二人抓着个船桨抢来抢去,争的船身一阵晃荡,二人站着的身躯也跟着摇摇晃晃了起来,忽地季陵春身形一下没站稳,直直向后仰去坠入了河底!
不远处,师卿卿回头看这边,见季陵春落水,心头顿时一惊,道:“步知仪,你们两个在闹什么,还不快把陵春救上来!”
步知仪见季陵春在水里扑腾好一阵,似真不会水,眼看人快沉下去了,立马跳入江水中,连人带拖的给拽到了对面岸上。
二人浑身湿透,师卿卿唤了几声,人没反应,虞期抬手给她把了一下脉,身上无伤因不谙水性,喉咙一下呛水太多,暂时昏迷了过去。
师卿卿看着步知仪,道:“陵春呛水了,得给她吹气,让她把水吐出来啊!”
步知仪皱着眉头,道:“啊!这她、她是女的,我怎么给她吹气啊!”
师卿卿催促道:“女的为什么不能吹气,哎呀,你快点!”
步知仪惊声道:“啊?!为什么是我?我不会啊!”
师卿卿却道:“不会就学,这次吹气了,下次就有经验了!”
苏姝也道:“对啊,步少主,你和她搭船坠落水的,当然是你救她啊!”
步知仪不肯,道:“是她自己瞎晃的,干嘛要我来啊!”
师卿卿急声推他道:“废话少说,你快点快点!等下她呛死了,她二叔叔知道了,非找你麻烦不可!人命关天啊,你快点!”
步知仪半推半就,手被几人急声催促着,只好弯下身,双手上下捏开她的嘴,长吸一口气,往她白润细泽嘴里吹去,一口气还未吹完,步知仪感觉她喉咙堵气似要咳,吓得立马往后一坐,如避蛇蝎般躲避。
季陵春紧皱着眉头,胸口起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把喉咙里的水给吐了出来,抬眸见着师卿卿关怀看着自己,道:“玉前辈,是你救的我吗?谢谢你啊!”
师卿卿看着她,道:“啊,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步知仪打断,道:“是,就是她救的你,真是笨死了,女孩子家莽莽撞撞的,不知道矜持一点,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搭船了!”
季陵春指着他,恼道:“你!要不是你抓着不放,我会掉下去,以后我就算是淹死在河里,也不要你来救!”
师卿卿摇头淡淡一笑,伸手扶起季陵春,道:“好了,真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以后搭船渡江小心点,别再船上瞎胡闹了,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步知仪乱哼了一声,抱着剑不看她,几人有惊无险的上了岸后,经过一个小城镇,前方有一处岔路口,两条路岔向不同的方向,其中一条是小道,另一条是可容马车前行的官道,然道路两旁却是杂草丛生,长出的草都覆盖了路面,叫人看着根本不像是条有人走得大道。
虞期道:“姑娘,要不去问问这些乡民?”
师卿卿点了点头,五人便走进了一处可供歇脚的茶楼坐下,点茶的小二见了来客,提着茶壶施然而来,热情笑道:“客官,要点什么?”
师卿卿捡了靠窗的位,一齐落座后,道:“苏姝、陵春,你们点。”
她又小声道:“虞期,上回我们赢的灵石带着没有?”
虞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了她,道:“姑娘,都带着呢。”
这是前几日,她从诸名弟子那里赢来的灵石,沉甸甸地还不少,师卿卿面露喜色高兴地抛了抛,旋即又丢还给了虞期,让他好好收着,苏姝和季陵春也不惯于推辞,思忖片刻,便点了茶水和点心。
茶还未进嘴,忽地那条荒无人烟走的大道传出一阵哭天抢地之声,五人一齐朝窗外望去。
杂草丛生的道路上,一群画着大红妆,穿红戴花腰悬佩剑的人,从那条大路上哀戚惶恐跑了出来。出奇的是,那些身着喜服的高大身形,无论如何,也不像是送亲陪嫁的女子模样。那位点茶小二手提铜壶,倒了三杯热茶,看到仓皇逃跑的人群,唏嘘摇了摇头。
师卿卿望着那群古怪之人,有些疑惑不解,忍不住问道:“店家,外面这群人,是在做什么?”
店小二道:“一群修仙道士假扮送亲队伍。”
季陵春拿着饼在吃,奇怪道:“他们为什么要假扮送亲队伍?”
店小二看了外面一眼,面色淡然,似习以为常,道:“修仙人还能做什么呢?这些年,有数百个新娘子经过那条大道上的鬼林失踪了,据传是有鬼邪作祟,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修仙道士假扮送亲队伍进鬼林闹。”
师卿卿不以为然,看了一眼那些人腰间悬着的仙灵剑,不用猜就能看出这些人是仙门中人。
她继续问道:“店家,那条宽阔的官道,是通向何处?”
“掖幽城,那条路啊,十几年前就荒废了。”
季陵春道:“好好的一座城,为什么会荒废了?”
小二四下扫了一眼,低声道:“几位不知,十几年前,走过那条道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据闻是有只大树精作怪,后来被仙门镇压了,可谁知这十年间,那片鬼林又开始频频出现怪事。只要经过那片鬼林的新娘子,不是活活被吓死,就是七窍流血惨死在花轿里头,哎哟别提有多吓人。”
师卿卿念光一亮,似想起什么,道:“那片鬼林先前是不是叫‘迷雾血林’?”
店小二连忙点头,道:“对对对,没错,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这片地也就成了鬼林。”
师卿卿回想着,十几年前她跟季司离等人收集恶骨血傀时,经过了迷雾血林,里面确实是有一棵树精作祟,但当时已经被她们给镇压住了,为何又会出来作祟?
她边嗑瓜子,边继续问道:“那有没有乡民或修仙道士,查出是什么东西或什么人作祟?”
店小二道:“这位姑娘,你适才也瞧见了,那群上天入地飞来飞去的仙人都吓得屁股翻滚,咱们这种混日子讨生活的,哪敢去管那些事。我看几位气度不凡,定是修仙人吧,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呀。我只听附近乡民说,好像是个妖女吧!反正像我们这种偏僻贫瘠之地,也没有哪个仙门会来驻守,这片地方出现什么怪事,有个妖魔鬼怪也就没人管咯。”
师卿卿微微皱眉,问道:“妖女?”
那名小二又给他们添茶,道:“不错不错。这些年头修炼妖魔邪道的不是多得很嘛。我琢磨着,肯定是哪个没死透的妖魔死后飘荡在此,噬魂食人血肉不是常事嘛。那些说书的十几年前就开始传开了,话本子也这么写。虽然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但好像和十年前的那个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