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傍晚,裴凌泫站在未央宫的苍天乔木旁,眯着眼睛等什么。
许久,才看见从黑色婚服的一角探出来。
丹凤眼一挑,目光落在我脸上的浅浅牙印处,戏谑道:“男色误国。”
“裴卿尚未婚配,自然不知其中滋味,”我心情大好,揽揽领口,“何事。”
裴凌泫,我母亲的族人。
密令也是他送来的。
“薛将军府,昨晚有异动。”
没有才怪。
路九思和薛郊蛇鼠一窝,路九思一连几日不和他联络,想必薛大将军已经急了。
“和原来一样,”我和裴凌泫早就部署好了一切,所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为了这点小事来烦我,“没事我就走了。”
裴凌泫淡淡,流连的目光忽而放在远处:“如何?”
我神情魇足,想起昨日满面红光的相与:“洞房花烛夜?很好。”
母后从前说过,此药,两相情动方可见效。
他心里有我。
裴凌泫不知道说什么,鸦青色的眼底深不可测。
“臣告退。”
我摆摆手,赶紧离开。
换好便装从宫门小路溜出去。
日光正好,我要去买荷花糕。
松雪簌簌,平底鹤纹的软鞋一时不察踏进雪中,险些没有站稳。
十指拎起食盒的提篮,脸颊冻得通红。
酥诀斋的老师傅还在,见我来,抡起大勺,一旁的侍卫禁戒。
我挥挥手制止他们。
陈师傅并不介意,见着以前刚够到柜台的瓷玉小姑娘如今束起松散的发髻,无端感叹起时光匆匆。
“以前那位公子怎么不多来了?”
小公子生得仪表堂堂,总是离旁的女子远远的,唯独面前这位姑娘可以近身几尺。
“他在养伤,”我接过热气腾腾的荷花糕,那种愉悦感在心底泛滥,多说几句,“我们成亲了。”
两侧的侍卫垂着头,从未见过陛下展露出同寻常女子一般无二的情态。
和印象里踩着兄妹尸骨上位的威名君主截然不同。
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得。
陈师傅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身上的糖香也在震动,又奉上一个油纸包:“恭喜,小店新出的品种,送给夫人尝鲜。”
残霞从屋檐一角掠过,踮起脚尖,晚风很舒服,吹动我的衣袍。
墙角红梅凌寒而放,霜雪覆盖其上,稳然不动。
进入未央宫,连翘怯怯着,欲言又止:“陛下,裴尚书来过……”
“他来作甚?”
我的话刚出口,连翘焦急的神色被打断。
“裴尚书来找陛下商讨国事。”
扶相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檐廊,在他否决的眼神中,逼得连翘将话语吞咽回去。
定是些小事。
裴凌泫的俸禄还要不要,净来打搅我。
遥遥望去,扶相与眉骨流畅,病色褪了好许,昨日的折腾让他唇色发白,墨绿色大氅懒懒散散挂在身侧。
腰上的扣子恰到好处地展示出了少年优越的腰身,想起昨晚我掐住他的腰线,手感舒滑,再一路向上,摸到脊骨。
不过为什么左腰的一侧兀地出现了一处小巧突起的硬块。
逆着霞光,我奔向身披流光的他。
他敛下眼睑,默不作声背过去回了里屋。
是还在生气吗?
很多很多荷花糕。
我带回来了。
阿与最喜欢了。
跟上他的步伐,进了里屋,放下食盒的手僵得要命,我想起过去。
扶相与坐在床榻旁,我紧紧贴着他,伸出双手想塞进他的怀里。
他微不可察地一颤,无动于衷。
无声的拒绝。
于是我主动裹上,在扶相与面前巧笑倩兮:“阿与,做我的凤君可好?我们一起治理天下,一起,当一对治世夫妻?”
眸子明亮。
“就像景帝和代相。”
情深似海。
“陛下自然也知道扶相和桓帝,”扶相与缓缓抬首,一口一个陛下,神情酸涩,“萧扶……陌路。”
情深不寿。
扶相,扶媵绥。
二人皆为女子,相逢相知皆于乱世。
同划九渠沟,携手共籍田。
扶相追随桓帝收复大昭江山,桓帝爱慕扶相愿捧上半壁河海。
扶媵绥拒了。
同途殊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