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月延撇撇嘴:“知道你还问。”
书房——
秦寒卿坐在自己的老位置,摆出一副大爷的姿态,淮月延坐在他对面,老实板正。
啧……怎么有股审讯犯人的味儿呢?
秦寒卿看了一眼外面开的正艳的黄香梅和白山茶,挑了挑眉,轻咳一声,“审问”正式步入正轨:
“你爹是哪里人?”
“雏茵人,对了,他有名字,叫方清皓,不要一口一个我爹我爹的叫,我跟阿泽和他不熟,他不是我爹。”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秦寒卿扣扣手指,“雏茵到谙归最多也就三天的路程,如果他是在雏茵死的,那么等到我们今天回来,尸体早就腐烂得不成样子了,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最多就死了四天,不然你不可能那么清晰的辨认出他是谁。”
“路上死的?”
秦寒卿抬眼看着淮月延,道:“那他这一路上是怎么说服客栈老板给一个死人睡一间房的?”
淮月延对上秦寒卿的眼神:“他住睡客栈不就好了?”
秦寒卿腿架在书桌上,身子靠在椅子上,语气轻飘飘的:“那就更不可能了,无论他把马车停在哪里,只要没出繁华十七城,那终究是逃不过赤练军的巡查,而且,除非是皇族马车,否则,一辆马车是塞不下一个趟着的人的,就算塞得下,谙西城门的赤练军在搜查马车入城时是不可能看不到的。”
淮月延看着秦寒卿那歪斜懒散的坐姿轻轻皱了皱眉,道:“谙西城门的赤练军只搜马车,那万一放方清皓尸体的车不是马车呢?”
“那是什么车?驴车牛车啊?如果真是这样,就更加藏不住了,他们的车都没有厢,藏不住尸体,就算是有暗格,或者是堆放在稻草底下,那淡淡的血腥和腐臭味也是盖不住的,赤练军的鼻子TM跟狗一样灵,特别是他们那一群守城门的,要是真这样,不可能藏得住,更不可能逃离了一路上巡逻的赤练军的眼,偷偷摸摸的把尸体丢在秦府门口。”
“所以?”淮月延问。
秦寒卿闭着眼,用手捏了捏鼻梁:“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我真是服了,我都八百年没翻过书了,读过诗了,让我一个武官来破案。”
其实也没有八百年,上次淮月延来找你放他去雏茵的时候你看过的。
淮月延没有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白山茶开得美极了,一朵朵洁白的花瓣在枝头舒展,仿佛是用最纯净的雪雕琢而成。花瓣层层叠叠,中间簇拥着金黄的花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微风拂过,花瓣轻轻摇曳,偶尔有几片飘落,落在地上,依然保持着洁白的本色,淮月延看着那一朵朵白茶花,问道:
“为什么隐岫一带种的是红山茶?”
“还能为什么,好分辨呗!”秦寒卿眼睛都没睁开,“繁华十七城虽说都是大乾繁华的城市,但也是分级别的,有上、中、下三种级别,上五城种的是白山茶,中七城种的是粉山茶,下五城种的就是红山茶喽!”
“这样啊!”这些他也不是没有听常宾笙讲过,但常宾笙说这玩意儿不重要,讲的很敷衍,他听的时候挑半天都挑不出一个重点,就干脆没记,看着落在地上的白山茶花瓣,淮月延忽然灵光一现,拍案而起,把秦寒卿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我*,你要做什么,一惊一诈的!?”
淮月延脸上堆满了笑意,声音灿烂,信誓旦旦:“有没有一种可能,方清皓他死的地方不在雏茵,而是在别处?”
“为什么这么说?”秦寒卿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淮月延蛮不在意秦寒卿看他的目光,道:“你说他死在雏茵,或者死在从雏茵到谙归的路上都不太可能。为了让我相信,你还提到了谙西城门。从雏茵进入谙归,只能走谙西城门。但你有没有想过,只有谙西城门的赤练军会检查来往的车辆。因为谙西城门离皇宫最近,而谙西的赤练军并不归周良川管辖,他们的头目是督察院的亲信,一旦有重大案件,会直接向督察院汇报。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八年前,谙西城门曾发生过一场大乱,当时的左都御史为此丢了性命。有了前车之鉴,如今的左都御史关途安必定会格外小心,所以才会让赤练军严守谙西,防止八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以保住自己的小命。而谙归的东南北三面城门距离城中心较远,祸乱很难波及到那里,所以那里的赤练军几乎不从检查过往车辆,训练也远不如谙西这边的军队严格。所以,如果他不是死在你说的那些地方,而是死在别处,那么完全可以从谙归的东南北三面进城,而不用在西面想尽办法怎么入城。”
淮月延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秦寒卿慢慢消化了好半天才点头回了个“嗯”。
“你别“嗯”呐,我说了这么多,你不应该……”
秦寒卿听见他说话说一半儿,下意识低头看向他,见他满脸“求夸夸”的表情,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僵住了,好半响不说话,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淮月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对着秦寒卿仍是刚才那样的表情,目光中透露着期待,秦寒卿遭受不住,生硬地说道:
“你挺厉害的。”
“嗯!”淮月延满意的直起身。
秦寒卿愣了不到半秒钟,脑子就被扳回了正轨:“那他应该死在哪儿?”
淮月延已经重新坐了回去,道:“分析呗,你把谙归东南北三面无论是步行还是乘车最多只需要两天就能进城的地方写出来,到时候一块儿来看看!”
秦寒卿闻言扯了扯嘴角,道:“我写?我的字你看得懂吗?”
正悠哉着的淮月延一愣,秦寒卿不提,他都快忘了这茬儿了,他重新做直身子,“给我张纸,你念,我来写,行了吧?”
秦寒卿摸张宣纸给他,“案上有笔有墨,自己写。”
淮月延看着那些上品,道:“当真是奢侈!”他还想再说两句,可秦寒卿压根儿不管,直接张口开始念了,淮月延拿起一支笔,忙不叠的在纸上写,“慢点儿,慢点儿,你念慢点儿!”
秦寒卿放慢了语速:“北方上城季食,北方中城淼契,东方上城娈媚,南方中城墨酌,南方……”他忽然停了。
正在写字的淮月延见没了声音:“怎么停了?”
“没了啊!”秦寒卿看着他的字——写的的确很好。
淮月延拿着纸看了看,点点头,自我陶醉。
秦寒卿伸手拉他:“然后呢?”
淮月延反握住秦寒卿的手,拉起他就往柴房跑,道:“然后再去柴房看尸体,看看有什么线索。”
柴房——
淮月延捂着鼻子,正鼓着勇气,朝角落里的那具尸体缓缓靠近。
秦寒卿看着他那怂样,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淮月延摇摇头:“你太马虎了,看不出来什么的!”
“我……”秦寒卿低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但他非常不能接受——他被人嫌弃了,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这样被人嫌弃。
秦寒卿自闭中……
淮月延已经走到了方清皓的尸体面前,这里的味道远比他想的要浓重,他生理性的又干呕了一下,捂着鼻子,蹲下身凑近看,又站起来,离尸体远远的,“秦小将军,你帮我把尸体翻个面儿吧!”
秦寒卿走上前去,一句话没说,用木头挑着尸体翻了个面——他解除自闭了,淮月延没有他,连个尸体的面儿都翻不了。
淮月延道了声“谢谢”,低头凑近继续看,他在方清皓背上看到了个东西,从袖口里拿出一张方巾捏了起来,拿到秦寒卿面前:“秦小将军,你来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秦寒卿凑过去看——那是一朵白茶花花瓣,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了,但从它还未消失的经络来看,还是不难判断出的,所以他想也没想,答道:“白茶花花瓣啊?!”
淮月延把方巾带花瓣一块儿丢在地上,道:“白茶花花瓣,你刚才说白山茶花只能种在上五城,是吧?”淮月延掏出刚才写的那张纸出来看,“那么——方清皓要么是死在娈媚的,要么是死在季食的,亦或者是说死在两地来往谙归的路上的!”
“你想怎么做?”秦寒卿问。
“明日启程,到实地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