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的淮月延和秦寒卿皆是一惊,秉持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思想观念,秦寒卿直接把他拉进了酒楼,阁子内,秦寒卿给他递了杯茶:“慢慢说。”
于西杪接过茶,但没喝,他抿了抿干裂的唇:
我和戚泽芝,是年少相识。
洛安十四载,季食——
那年的于西杪十四岁,随父亲回季食探病,也就是在那时候,他认识了戚泽芝,和他一般大的年纪,却在膳堂和父亲的卧房里来回跑,实在是让于西杪印象深刻。
他的父亲和戚泽芝的父亲旧交,当时见戚泽芝忙得脚不沾地,就赶紧跑过去帮忙,把他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了院子里。
在他一个人坐在院中的大树下生闷气时,就见得戚泽芝低着头泄了气走出来,一问才知道,戚泽芝在房里乱闯,尽帮倒忙,被他爹一怒之下赶出来了。
于西杪在树下笑了好半天,就这样,他们算是认识了。
等两人再次见面时,是洛安十七载。戚泽芝的父亲终究是没熬过那年冬天,病逝了,于西杪看着自己的父亲抱着漫脸泪痕的戚泽芝,哭得像个孩子。然后自己就有个一个弟弟,于西杪心里当时心里怪怪的,但这种情绪并没有在他心里充盈太久,他和戚泽芝相处的很好,倒真成了亲兄弟一般。
于西杪一直站在戚泽芝身后护着他,默默无闻,在于父逝世后,他们两人一起进了秦家军,也就是在进秦家军的一年后,他们认识了文御。
文御是个乐观的人,天天笑的嘻嘻哈哈的,这样的人,在秦家军、特别是在秦将军领兵的秦家军里,是特别少见的。所以,两人很快就和文御打成了一片,可文御命不长,一场出征就带走了他的生命。
两人也就离开了秦家军,但并没有一起了,戚泽芝志在远方,进了赤练军;但于西杪不一样,他不想要再拼命了,他去了季食,阴差阳错的当上了季食尹。
“文御没有子嗣,要是有,我和泽芝一定会好好待他。”这是于西杪诉说自己人生前二十五年的过往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淮月延原本在一边打瞌睡,听到这句,觉也醒了大半。
秦寒卿也是吃了一惊,但面上不动声色:“我个人比较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会说戚泽芝想杀你?!”
淮月延附和道:“对啊,你刚才说的话明明体现得你和戚泽芝关系那么好。”
于西杪舔了舔了干涩的唇,时间线再次拨回从前。
后来,戚泽芝不知道是在赤练军干了什么,被赶了出来,回到季食,说什么他无依无靠,让于西杪帮帮他。
于西杪随了自己父亲的德行,硬不下心来,还是帮了他。这一帮,便就没了度——戚泽芝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取代了他季食尹府的位置,自己则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面上毫无愧色,还“大度”地给了他一个官职。
换作别人可能会感到愤愤,但于西杪对此没什么感觉,毕竟他本身就不想当这个事多成山的季食尹了。更何况,这个世上没有常青树,更不会有一个人坐在某一个位置上永远不让步,让给自己的亲人朋友,总比让给别人好。这是他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就这样看似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年,一次戚夫人让他去戚泽芝的书房里取件东西,结果他在取的时候不小心把书架上的《莲花赋》弄掉了,从里面落下来一封信,于西杪记得很清楚,那封信上面写着的是匈奴族的文字,他当时就猜了个明白——戚泽芝不满足于现状,他想要更多,所以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戚泽芝和胡人取得了联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从那天起,于西杪便不愿再与戚泽芝碰面了,总是有意无意的避着他,戚泽芝生了个敏感的性子,察觉到是自然的,但令于西杪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戚泽芝不出半月就发现了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只是面上沉着没说,努力的扮演着他那好弟弟的形象,背地里,却总想置他于死地。
正说到这儿呢,阁子外就传来了戚泽芝和另一个人的对话声——
“大人,大的已经死了,小的还要杀吗?”
戚泽芝的声音冷冷地传来:“杀了吧,毕竟姓文,这个姓,让我没来由地生厌。”
阁内的三人对视一眼——他们又在无意之间听到了一个大秘密。
~ ~ ~
季食城南——
淮月延与秦寒卿先一步戚泽芝赶到了阿初家,看到的只有阿初跪在家门口呜呜哭泣的模样,淮月延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戚泽芝口中的那户姓文的人家,真的是阿初。
秦寒卿赶走了周围围观的百姓,蹲在阿初面前,道:“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
淮月延没什么好说的,走到阿初身后,拍拍他的背:
“跟我们走吧……”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如柳絮般轻柔,又似梨花般洁白。阿初望着奶奶坟前那一小簇狗尾巴草,它们在风雪中微微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草尖上已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像是戴上了白色的帽子,显得格外孤寂。四周的山林被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静谧而庄严。远处的山峦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像是被时光遗忘的画卷,只留下一片苍茫。风卷着雪花,从四面八方吹来,带着一丝凛冽,却也夹杂着冬日独有的清冷与纯净。
两个人,拉着一个瘦小的、满脸泪痕的孩子,走在被白雪覆盖的、僻静的乡间小路里。
“奶奶说,天下的雪都是一个味道的,冷的透心,却也干净。她还说,人走了,魂魄会变成雪花,飘回故乡,见她最想见的人……”
小路两旁的树木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衣,枝头的积雪不时被风拂落,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像是在为这寂静的冬日奏响一曲低吟浅唱的挽歌。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作响,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仿佛每一步都在踏过往昔的回忆。
风刮的更大了,卷起更多的雪花,像是无数白色的精灵在空中飞舞。三人在这片洁白的世界中缓缓前行,身影渐渐被风雪模糊,只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延伸向远方。
人的魂魄会变成雪花,飘回故乡,去见他生前最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