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风站着重又打盹。
哪知这东宫的乌鸦竟都比别处的高傲,被打落在地,也不觉得理亏,对着宋轻风就是一通嘎嘎乱叫。
见宋轻风不理它,竟试图冲上前来,啄她一顿,然而乌鸦翅膀受了伤,只能徒劳地在地上白扑腾。
宋轻风睡意彻底被它吵跑,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天还蒙蒙亮,万物归寂。
整个宫城笼罩在晨曦之中,碧瓦红墙,闪着琉璃琥珀之光。
若不是这只躁人的乌鸦吱哇乱叫,只怕就要沉浸在此巍峨的天家气象之中。
她的心绪好一会才从迷蒙中拉回来。
这才发现脚边支呀乱叫的乌鸦顶着毛茸茸的脑袋,居然还是只未成年的小乌鸦。
只是那看向自己的黑眼睛里满是倨傲。
宋轻风抬脚踢了一脚小乌鸦的脑袋道:“你送我大礼,我折你一根翅膀,也不算过分。”
那小乌鸦被踢,又是拿出玩命的架势扑腾。
宋轻风被它吵得头疼,只好撇了撇嘴道:“好吧,好像是有点不公平。”
说着四处看了看,不见人影,便蹲下身来,点着嘎嘎乱叫的小乌鸦脑袋道:“那我负责给你养好伤,这总成了吧。”
哪知小乌鸦却伸出脖子,嘎地咬了一口。
宋轻风不妨,垂落在胸前的绿色发带竟被它叼在了嘴里,头发散了开来,它得意地看着她,黑豆子的眼睛里满是嘲讽。
宋轻风无语,一把将发带抢过来,顺脚将小乌鸦一脚踢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拿过发带正要绑头发。
哪知寂静中突然传来辘辘的车马声,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面有些微颤。
她心中一惊,手中的发带落了地。
方要去追,一阵风起,竟将发带吹飞而起。
宋轻风跳起来居然没抓住,眼睁睁瞧着那发带向着墙那边飞去。
她只能披头散发,龇牙咧嘴地将小乌鸦和他们家祖宗和鸟蛋都问候了一通。
马车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与她隔着一堵墙,接着又慢慢远去。
墙那面便是整个东宫的中心,方华殿。
所有的宫人在靠近那处时,都自觉地将腰背放得更低,恨不能踮起脚尖走路。
她昨夜进去,又出来,见到了那个人,还又做了最亲密的事,却未说上一句话,甚至连人都未瞧清。
整个方华殿,寂静地可怕。
能一大早就发出这样声响的,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他的车架。
太子殿下这么早便起床出门了。
马车声和跟随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不见,四周重又恢复了安静。
草丛里支哇乱叫的小乌鸦倒是一刻不闲着,宋轻风知道它一定骂得很难听。
她摸了摸衣角,下摆挂着的荷包还在,里头鼓鼓囊囊地。
打开摸索了一番,从里头掏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饴糖来塞进了嘴里。
风吹了吹,散落的发丝就含到了嘴角。。。
宋轻风有些无语,瞧见旁边的花树开得正灿烂,随手折了一跟枝桠来挽了头发。
却听耳边传来轻笑,她咬着花枝看去,却见是远处站着几个宫人,正对着她指指点点,见她望过来,他们忙捂着嘴走了。
宋轻风突然发现自己真是傻得冒泡。
这些人这么晚才起来,大晚上的这院子里又没人,自己怎么还直挺挺地站了一夜!
真是在宁安侯府呆久了,被那帮人传染得够呛。
她自然不知,这东宫四处瞧着不过寻常,实则守卫森严,不知道的角落里有多少眼睛盯着风吹草动。
好在老天眷顾,今日瞧起来似乎又是个好天气。
而她,
----真的进宫了。
李岏坐在辇车里,却听得晨风沙沙,余光一闪,一只绿色丝带飘飘荡荡。
他抬头看了一眼,哪知那丝带不偏不倚,顺着风落了过来。
高守方要上前来,被他抬手制止。
那发带慢悠悠落在了他的脚边,他低下头,看着这只通体暗绿色的丝带,心中无端涌起熟悉之感。
好一会弯腰捡了起来。
。
宋轻风将外头的脏衣裳脱下,还待寻块泥地拖一拖,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听声音,便知是昨日的全福公公过来了。
他生得富态,眉眼清明,面皮白净,就如年画上的福老头似的,难怪叫全福。
宋轻风转过头,果然瞧见全福背着手,正缓缓往这里来。
其实全福在远处打量已有一会了。
方才问了守夜的侍卫,她确实老老实实在这站了一宿,而且除了站着,竟未有其他表示?
她费尽心思,原以为是飞了枝头。
不想方侍了寝,便被斥责罚站了一夜,这等丢尽脸面之事,换做寻常的闺阁千金,只怕早已触柱跳井,寻死觅活,她居然站了一夜,面上一丝落寞也没有。
宁安侯愚钝无知,这女儿却不知是同样痴蠢还是心机深沉。
全福平日里即便是面无表情,也似含了三分笑意,走近前,方要说话,却一眼瞧见她娩发的花枝,不由面容扭曲了半晌。
好一会才道:“这花树是太子殿下亲手种的,娘子以后切留心了。”
哪知罚站都毫无反应的宋轻风,听闻却慌张地埋下头,满面歉意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见她耷拉着脑袋,双手在身前绞着,那件蝴蝶缠花锦衣外套不知为何脱下挂在手里,内里倒是一件浅黄色夹衫。
整个人看起来明媚干净,竟与昨日所见老气横秋的打扮大不相同。
全福想到她昨夜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原有的名分没了,能留条性命也是不易。
遂道:“算了,娘子下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