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啦。”跟程隽道别,季钰跑回舞蹈室乖乖坐好,等待老师上课。
跳舞体力消耗大,为了补充能量,其他人边聊边聚在一起分享吃的。
季钰没带到吃的,暂时也没在这个班没交到朋友,没人说话。
不过有高宝珠的恶人效应在,其他人待她也不差。
偶尔还会分她一点吃的。
“嗨,要吃吗?”坐在她前面的男生忽然回头,柔光美颜晃她一眼。
季钰盯着面前精致的糕点,抱膝摇摇头。
“刘季钰!”一下课,高宝珠气势冲冲跑过来,虎视眈眈怒瞪她的眼神。
“给我离郁时玠远一点,丑、八、怪!”
她骂得毫无忌惮。
刚刚坐在季钰前面的男生中途就走了,不用在乎要伪装温柔淑女形象。
其他人挤在一旁看着,一点不敢阻拦。
季钰坐在地板上解鞋带,闻言抬头:“你说谁?”
她薄薄的双眼皮微微掀起,大而圆的杏眼里全然无畏的淡然。
她抬眼时,所有人才发现,除了脸颊有块红色胎记,因营养不良较瘦弱,肤色深一些外,她五官柔美,毫无瑕疵。
高宝珠骂她丑八怪毫无道理。
季钰换好鞋子,撩起头发至耳后,慢悠悠站起,莞尔一笑:“我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谢谢你,高宝珠。”
高宝珠深深噎住。
……
顶着淅淅沥沥的雨,程隽撑着伞坐公交去海市西区。
跟那里的出版社商谈好合同,一转身,一座老式平房伫立在雨幕中。
红色的屋顶,墙皮斑驳爬着藤蔓,半大的院子杂早丛生,不见以前精心种植的花卉。
仿佛随着一个个昔日主人离开,再无人珍惜它。
可是无处不在的眼熟物件,还是能看到很多他们一家人生活过的痕迹。
窗边缺了角的梨木桌是曾明彧教他们四个小孩读书写字的地方。
一楼的厨房,刘维洲会在里面熬好鱼片粥,送到书房和一家人吃。
二楼向阳的卧室本来有张拔步床,曾明彧病重后经常靠在床头研究她的资料。
刘维洲会带着他们上来找她,用手风琴的琴声提醒她该休息了。
曾明彧就会放下书,慢慢跟着手风琴曲给他们哼首歌。
可是还是来不及。
他们为了孩子想要调养好的身体,早已在他们昔年搞的那些条件设备、防护措施均不足的化学实验中,一点点被侵蚀了根基。
一家人围在火炉旁唱歌跳舞的美好时光只维持了短短几年。
从他八岁到十一岁。
十一岁时,曾明彧在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微笑着离世。
她活着时,独身难抗时代的洪流,陷入一个个悲剧。
如今天堂是她的归宿。
在雨中伫立不知多久,程隽向前一步,双手平放地屈膝弯腰,跪在地上磕下一个响头。
他一定会拿回这栋房子。
以前是因为他回了程家不愁吃穿,曹英子要养米米他们三个,刘维洲才把房子留给了她。
现在曹英子已经再嫁,一家人住着市区的楼房,这房子再留给她,只会被她用去卖了赚一笔横财。
未来就是这样,房子被她转手卖了几道,他废了很大劲才打听到最后一个购买的雇主。
幸好那个雇主家不差钱,了解了他们家的情况后,以极低的价格几乎是转赠给了他。
虽然最后也能遇到好心人,拿回房子,但他不想再经历那么久了。
至少在他拿回来前,这房子不能再被曹英子卖给其他人祸祸了。
曾明彧离世后两年,刘维洲也用另一种方式离开了他们。
承载他们一家人记忆的东西,如今只剩下这一座房子。
雨势逐渐减小,落在车顶的雨珠像敲响了动听的音符。
路边黑车上,副驾驶座的男人回过头:“少爷,房屋转让合同都在这了,按你说的,没花多少钱。”
“好。”后座久久才传来一声沙哑的男声,长臂微伸接过合同书。
指腹搜寻到那一行白底黑字的名字,刘海下眼睑半敛。
跪在雨中的人双手合十仰头,沾着雨珠的长长睫毛微微颤抖便是无与伦比的脆弱美感,一丝丝撼动心房。
每一个磕头都磕在了他心上。
少年心动就是一生心动。
以前他会为他筹谋一切,重来一次依旧如此。
就像养成的习惯就是习惯,改不了。
“少爷,有——”
“嗨。”一声扣击打破寂静,徐慕慈抬眼满目愕然。
程隽就站在车边,眉目如画敲响他的车窗。
车窗降落,程隽笑着问:“你也来逛街的吗?”
徐慕慈面不改色:“嗯,逛街。”
他答得太过自然,程隽都不会了。
万年宅家自闭儿童的徐慕慈,逛街?
程隽憋笑:“要下来走走吗?”
他补充:“跟我一起?”
“吃饭。”徐慕慈几乎跟他同时出声。
程隽噗的笑出来,眉眼弯弯如月:“好啊。”
车里的人脸上迅速滑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懊恼。
但是很快,他的气息就柔和下来。
程隽走在他边上,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变化。
以往徐慕慈简直就是移动的冰山,搁哪儿哪气温降低好几度。
现在也能安安静静陪着他,就这么待在一起。
好像程隽也被他气息感染,一腔未尽的心绪逐渐平复。
“去哪?”程隽开起话头。
虽然跟徐慕慈待在一起很舒服,但他们总不能就这样一直一声不吭走下去吧?
也太奇怪了。
经过的路人都奇怪地扫了他们好几眼。
徐慕慈停下疑惑看他眼,手指右边——到了。
一家西餐厅。
程隽震惊脸。
还真是吃饭啊。
本来他脑子里还琢磨了好几个活动方案,既然徐慕慈如此目的明确奔向这家西餐厅,他就舍身饲虎一把。
希望等会的账单不要太高。
他纠结时,徐慕慈率先进去,餐厅服务生热情引他到一个座位。
程隽连忙跟上,对面徐慕慈明明一身不显的卫衣长裤穿着,干干净净,一个名牌标签都没有,徐慕慈穿来却自带贵气和禁欲气质。
“你吃什么?”徐慕慈低声问。
西餐厅好像有什么不能大声说话的规矩,程隽知道徐慕慈肯定不是因为此。
他倒更像拍惊扰他一样,认识以来对他便是这么和言细气。
哪怕那次说讨厌他。
“都可以,我没吃过,你帮我点吧。”他做记者那么多年,其实什么场合都去过。
他要面子上装阔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不想拂了徐慕慈的好意。
徐慕慈果然气息更柔和了些,很快给他点好单。
程隽看了眼,好像差不多都符合他的口味。
“没想到我们口味差不多。”
“嗯。”
徐慕慈话不多,程隽也不介意。
不过他怎么记得徐慕慈口味是偏酸甜的,吃不了他们南方的香辣。
还是他口味改了?
“你真的能吃辣吗?”
几乎是他问出口,徐慕慈肉眼可见僵硬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