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桂花和碎金箔纠缠在一起,在杯中缓缓转动。看起来多了几分矜贵和奢华,倒真符合达官显贵之人的身份。
坐在旁边的酒客,纷纷探头探脑地窥探着这“金风玉露”中的门道。
一个酒客见到那金光闪闪的金箔,不禁咂了咂舌,“真是奢侈啊,想不到现在连喝酒竟然都开始喝金子了。”
他旁边的朋友推了推他,笑道:“行了,你看我们聚在一起赏月,用着团圆盏不也挺好。人贵在知足,你看那买了金风玉露的女子看上去一脸愁容,想必也有什么烦心事呢。”
正愁着的蒋柔闻言心中一梗。倒是被他说准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酒肆的门。
蒋南玉远远便看见吧台前一袭白色锦裙的李流苏站在那里,嘴角向上勾了勾。
她今日的发髻带着花样,还佩戴了桂花和金饰,看起来像是传说中月宫的嫦娥一般。
蒋柔亲眼见证了李流苏脸上是如何漾起惊喜笑容的,这笑容和往日里看见酒客时可是大有不同。
绝对有鬼。
她顺着李流苏的视线看去,便和满眼温柔笑容的蒋南玉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她挑了挑眉,自己家的阿兄何时笑得这般荡漾过?
蒋南玉在此处看见蒋柔也是一愣,她不应该在府内准备婚事么?
兄妹俩一母同胞,相伴十余年,早就对彼此眼神中暗含的深意了如指掌了。就这么几个未说话的来回,蒋柔就知道了他现在的情况。
李流苏看着蒋南玉嘴角的笑容逐渐淡去,心中还有些许的疑惑,于是问道:“郎君今日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蒋柔在一旁乖乖看戏。
蒋南玉微微抿了抿嘴唇,神情淡然,温声道:“无事”。
话落,他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吧台,和李流苏站在了一起。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他也是这酒肆的老板呢。
蒋柔促狭地笑着问:“李娘子,这位是?”
李流苏闻言看了看身旁的清俊男人,应声答道:“于郎君是外地的布商,现在在金陵行商。”
“啊,布商啊——”蒋柔故意地拉了个长音。
“刚和李娘子说了这么多我婚事上的事,却还不知道娘子有没有意中人呢?”
蒋南玉停下了擦琉璃盏的动作。
李流苏也是没想到,这话题竟然绕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瞟了瞟旁边的男人,又朝着蒋柔眨眨眼,俏皮地说道:“娘子觉得呢?”
虽然这指向已经很明显,但蒋柔一想到自家阿兄还隐藏着身份,便意味深长地对李流苏说:“我觉得……娘子在挑选郎君的时候,还是要小心提防着那些欺上瞒下的撒谎之徒。”
蒋南玉闻言一下子咳嗽起来,李流苏心下奇怪,只听蒋柔继续说道,
“娘子可知我阿兄?”
“自然是知道的,府尹蒋大人这金陵何人不知。”
“我阿兄已经早就过了适婚的年龄,却始终并未找到心仪的女子,给我爹娘愁坏了。”
李流苏想起之前陈荣荣的话,道:“蒋大人家世优越,人也一表人才,自然不是寻常女子能配得上的。”
“谁说的?我觉得你就很好。”
这话一说,李流苏和蒋南玉都愣在了原地。
李流苏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自己心中的最佳孩儿她爹还在旁边站着呢,怎么就和蒋大人扯上了关系。更何况,蒋大人哪是她一介平民能高攀的?
李流苏连忙委婉地拒绝,“我只是坊市一个粗鄙的女子,能认识娘子这样的贵人已是万幸,又怎能和蒋大人联系起来,娘子还是莫开玩笑。”
“怎么不可能?若你旁边的于郎君就是一个达官贵族呢?若你以后心仪的小郎君就是出身于显贵之家呢?”
蒋柔说的其实是真话,只是听在李流苏的耳中,却是一种离谱的想象。
她不慌不忙地微笑道:“不可能,若我心仪的人真出身于显贵,那我便换个人。”
“为何?”这句话并不是蒋柔问的,而是蒋南玉。
李流苏缓缓答道:“出身差距太大,不合适。更何况显贵之家,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与其守在内宅和莺莺燕燕缠斗,不如在坊市中快乐地活着。”
蒋柔立马夸赞,“娘子看得通透。”
“这是自然。那些贤良的妻子,有几个丈夫纳妾时心中是情愿痛快的?凡是心中无波澜的,要不就是没嫁给心仪之人,要不就是被伤透了心,已然对丈夫失望。”
蒋柔拍了拍手,“娘子说的是真理。”
两女子谈得热火朝天,仿佛相见恨晚的感觉。
一旁的蒋南玉却皱了皱眉,他当时隐瞒身份只是出于情急,却从未想着一直这样。所以才会白日里也来酒肆露脸,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突然碰见熟人的可能。
今天碰见蒋柔的时候,他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和慌张,但很快便也想通并且接受了。
只是李流苏刚才这一番话,却让他听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信号。
不嫁显贵之家?那他是交代还是不交代?交代了之后,她会不会反而疏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