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听的没有错,悠长的户部街道忽现点点流火,错金螭纹铁靴踏碎檐下落叶。为首之人蟒袍玉带外罩飞鱼服,金线绣的睚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户部值房的门槛"吱呀"哀鸣时,王侍郎颈后寒毛陡然竖起——楚郡王齐林腰间鸾带悬着的,正是锦衣卫专逮三品以上官员的鎏金虎头牌。
"王爷何苦亲自..."仓部郎中的谄笑僵在脸上。
年轻郡王漫不经心抚过绣春刀云纹,玄色面皮下透出几分天家独有的苍白。
传闻洪景帝当年陪太祖南征北讨时,曾将此子裹在貂裘里绑在鞍前,七昼夜的血战让婴孩的啼哭与战鼓声融作一处。
而今他眼尾那道淡红疤痕,倒与飞鱼服上的蟠龙纹路相映成趣。
值房梁间忽有灰尘簌簌而落,二十名缇骑不知何时已封住八方退路。
齐林靴尖勾起地上散落的账册,纸页翻动声里突然轻笑:"王大人这手馆阁体,倒比当年临摹的《快雪时晴帖》更见风骨。"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重物坠地声响——竟是户部主事抱着青花瓷瓶昏死过去,瓶肚里滑出的田黄冻石私印"当啷"滚到郡王脚边。
值房内烛芯爆出朵凄艳的灯花,王侍郎反倒松开掐进掌心的指甲,就着青瓷莲纹水盂净了净手。
香炉里残烟袅袅,将他枯槁的面容笼成宣纸上将化未化的墨痕:"能得王爷亲临,老臣实属荣幸。"
齐林忽地抬脚踩住滚落脚边的田黄印,飞鱼服下摆的江崖海水纹泛起细浪。“阿耶不让本王去找成国公,没办法也只能找你们了,总要做点事对的起这身衣服。”
年轻郡王靴底缓缓施力,冻石碎裂声惊得梁间栖鸦乱飞,"你们也挺能藏!"他俯身时缠臂金撞在绣春刀鞘上,清越之音惊破黑夜,"难得阿耶阿弟一起生气了,你们真也挺有本事的?"
王侍郎喉结滚动尚未出声,忽见缇骑掀开东墙董其昌的《秋山图》,露出夹层里鎏金错银的户部真账。青瓷莲纹水盂晃荡一声,满地的水生生将"永济仓实存粮七万石"的墨字洇成道道血泪。
“带走”齐林捻着腰间五毒荷包轻笑出声。
鎏金狻猊炉吐出最后一缕青烟时,洪景帝屈指叩在填漆戗金御案上,震得玛瑙笔山间的紫毫微微颤动:"安儿,寿儿莫不是又私调缇骑去拿人了?"洪景帝眼角皱纹里还凝着朱砂批红的残迹,明黄常服下摆在蟠龙柱投下的阴影中忽明忽暗。
齐乾大拇指的扳指撞上翡翠压襟,发出玉碎般的清响:"阿兄说飞鱼服上的暗纹比兵符好看,户部那群人,阿兄先拿着倒也没错。"太子说着捏了捏腰间同款的五毒荷包。鎏金笼里白鹦鹉突然扑棱翅膀,惊起帘外当值太监腰间牙牌脆响。
"这调缇骑不是啥问题,私自拿人就是问题。这马上大臣又要一堆奏本上来。"洪景帝捏了捏额头,忽见案头和田玉镇纸,上面阴刻的《出师表》小楷——正是齐林十四岁代笔所书。帝王喉头滚过声叹息,震得十二章纹的龙袍微微起伏:"就该让那猢狲去京营,好好历练着,未来怎么执掌......"
话音未落,殿门金丝藤纹帘猛然荡起,齐林蟒纹皂靴踏碎满地琉璃光影。年轻郡王腰间鸾带上螭纹玉佩随着步履叮咚,竟与檐角铁马声混作一处。他玄色面皮下透出几分血气,飞鱼服袖口的金丝獬豸正死死咬着鎏金锁链。
"阿耶,莫不是你在说我坏话?"齐林腰间鸾带撞上紫檀屏风,九霄环佩玉玦与绣春刀鞘奏出清越长鸣。洪景帝掌中把玩的缅茄狮子头骤然停转,十八道棱纹在掌心烙出深红印记。
"锦衣卫的蟒鳞靴踩着户部真账时,"齐林指尖掠过御案上积灰的《武经总要》,护甲刮过书脊发出裂帛之音,"可比京营的铁甲声脆生多了。"他忽然翻腕亮出袖中密折,洒金笺擦着太子衣摆飘落,惊起齐乾腰间螭纹玉佩一阵乱响。
洪景帝瞥见折上"安国公与户部往来"的朱批,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当年亲征留下的旧伤隐隐作痛,恍惚又见齐林总角时攥着半截断剑,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非要给自己挖个"能望见阿耶中军帐"的坟坑。
"臭小子,又私调缇骑去拿人!"帝王突然抓起钧窑茶盏,却在看见齐林颈间那道淡红疤痕时生生偏了准头。天青釉色在太子脚边绽开冰纹,恰似十余年前攻破金陵城时,少年郡王额角滴在羊皮舆图上的血渍。
齐林靴尖勾起残片,飞鱼服下摆的海水江崖纹漫过御阶:"您看这碎瓷多妙,上个月安国公老家摔的那套定窑孩儿枕..."他忽然从袖中抖落半枚带血箭镞,"那可真真是天青色等烟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