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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追击队】最优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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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金看了一眼隐夜鸫,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唉声叹气道:我怎么感觉,公司对外的官方澄清,没一个人信的。星期日回答他:也许吧。但我更信任自己亲眼所见。公司的使节,你要阻拦我么?

金发青年舔了舔干裂的唇,脑海中那些纷乱的声音逐渐化为统一,那居然是埃维金人赞颂地母神的祷歌。他意识到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星期日是个住在海市蜃楼里的理想主义者,然而他竟也有能力将这一切化为现实。***的,在教授给他补习匹诺康尼历史的时候,他就应该更认真些的!

他心中那尊神像砸的太早,是如何都不肯信一信的了。然而。秩序没有好运的权柄,他只是恰好很幸运的……真的很幸运。砂金盯着星期日,声音飘渺:你并不在意我的冒犯,也不在乎公司的来意。橡木家主,不,星期日。你很重视知更鸟。

你太重视你的妹妹了,那是你的软肋,可爱着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有什么错?哪怕关于理想国这一题,你们交上了不同的答卷。砂金猜到星期日想做什么了。他当年问知更鸟是否听信传言不过一时兴起,又切实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份,尽管那并不很重要。可她失去了声音,又被凶手剥夺了性命,当时的人回头去看——才会惊诧的发现。

花火枪里没射出的子弹正中眉心。

身份不重要,是谁也不重要,可那恰巧是一枚黑白颠倒的筹码,剥夺了大明星的歌喉。星期日是秩序的残党。不会说话的人,无法从深海醒来。

你能帮我找到我妹妹?星期日问。不,而我渴望一场「死亡」的降临。砂金说。你未必了解我的来路,我也断然不会葬送在匹诺康尼,这是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实。于是橡木家主笑了,金色虹膜里的蓝色瞳孔几乎有种艳丽的浮夸。他问:你要那袋礼金?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将基石还给你。

你说错了,那两个都不是「砂金」。金发青年轻描淡写的抛出堪称惊天的秘密,就这么当着星期日的面,从*价值连城的珠宝*里捡出*廉价的砂金石*,将碎片悉数收拢在手里。他笑:哈……如果早知故事会是这样离奇的发展,我就不将它砸碎了。算啦,反正「托帕」跟「翡翠」还好好的。

他和托帕打了半个月的哑谜,要是让教授知道真相得气死了——噢,但他很快就要知道了。砂金禁不住苦笑,希望拉帝奥下手打人的时候轻一点。

戏剧即将开场。砂金临走前,星期日紧盯着他的背影,问道:你就不好奇,除了我妹妹死亡真相的缘故,我为什么没有阻拦公司入驻匹诺康尼?

砂金总监摆了摆手:这个理由就足够了。他勾着笑,神情却黯淡而悲伤。试问:你是否爱家人胜过爱自己?是。他是*被母神赐福的孩子*,他是*被所有族人爱着的卡卡瓦夏*。星期日也许还有别的理由,可以在公司实现坏账清算、股权回收之前,就能将所有人拽入一场共沉沦的美梦。可他此行除了为公司收复匹诺康尼,也想要个答案。

一个能解开他前半生疑惑的答案。人们为何从出生起,就注定要走向死亡?爱曾试图引领他的死亡,通过爱习得的一切又教他活下去。那么,那么。我该怎么办?「钻石」和「欧泊」亲自将这把枪递到了他手中,这是一场没有人见证的轮盘赌。子弹对半开,1/2的概率。无论输赢都滚回来被压榨(活着),毕竟输的可以是他的命、也能是重逢的机会(死亡),赢的同样可以是他保留下来的命、或经由死亡见证的终局。庄家通吃。

【石心十人】诡弈砂金。星抬头望着他,握紧了手中的炎枪,心跳几乎要溢到喉口。可是,可是啊。你将你的基石看得同生命那样重,你又将你的生死看得那样轻,贝洛伯格筑城者的意志又如何不同?她看到一线刀光。瑰丽、凄美、绚烂,悲怆至极,几乎要人流下眼泪。灿金筹码雨被劈开,砂金近乎狂热的奔向深渊,拥抱一场死亡。

他想起教授塞给他的一封医嘱。那是让他在临死之前看的信,意思是:在做出蠢事之前,可以先从友人那里寻求帮助。这玩意不是让你死了再看的!维里塔斯·拉帝奥望着克劳克影视乐园声势浩大的戏剧,不忍直视的闭上眼,觉得洁癖犯了。

而砂金在漫长又短暂的瞬息之后睁开眼,入目是一轮巨大的黑日,那是IX的化身。他一路行过漆黑的海,过往的光阴在身旁流淌,黄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看起来,我无需向你介绍那是什么了。你说得对,我们是同类——但不完全是这样。

恭喜你,你赌赢了。她语气平静。不。这根本算不上一场赌局。因为从最开始见面起,你就知道我是「虚无」的令使,你在顾及谁的眼光。那位学者,还是在外面等你的人?砂金笑得无奈:两者兼有吧,就算这一趟得到了答案,之后还得被「钻石」和「欧泊」压榨呢。回答我的问题吧。

——“人们为什么要为了死亡,而出生在这世上?”

我以为。黄泉说。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会等开拓者给出谜底。你们合作了,对么?我在她身上感受不到恐惧的情绪,只有平静。但若要我来谈论这个话题:我从不这么认为,你也一样。正因如此,它没有意义。你是「存护」的行者,但半只脚跨入「欢愉」,相比于我……倒不如问你自己。

倘若命运的骰子从来被灌铅,那就是我们命定的归宿,我们…又为何要与之相抗?砂金说。这是我曾经渴望寻求答案的疑惑。可宇宙是个偏僻的地方,星星应该哈哈大笑。我朋友有医学的博士学位,他说:抢救重伤者不能令其沉睡,因为睡眠就几乎等同于死亡。那么生命因何而沉睡?它不过是死亡的某种预演。太过浓烈的爱与恨都是欢愉的一部分,它让我们无法安稳的陷入沉眠。

改变认知,并不能更改本质,宇宙到底是个巨大的唯物论。砂金没忍住弯起眼睛。于是他这样说了:命运的可能性从来公平,是人文社会的认知为其赋值。死亡与生存等重,骰子在落地之前就有了答案,可解读有差——最终的内容自然不同。

黄泉便望着他,坦然颔首承认:就算结局早已注定,那也无妨,人改变不了的事太多。但在此之前,在走向结局的路上,人能做的事同样很多。而「结局」…也会因此展现截然不同的意义。

存在主义?这话说出来砂金自己都笑了。这是黄泉的答案,也是给他的答案,但不是他写在卷子上的答案。很像,但终究不一样。如果他当年没遇到假面愚者,也不曾掺和进酒馆的那些事里面去,说不定……时至今日,不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他的来路与去处同样清晰,「欢愉」只不过狼狈的粉饰太平,行将自灭的人被蛛丝悬吊。黄泉认为【过程】为【结局】赋予意义,而在砂金的眼里:就算【结局】已然注定,不同的看法,也有不一样的答案。这二者从本质上来说并不冲突。

他终于打开了拉帝奥留给他的信笺。

「医嘱」

-

梦中不可能之事并非「死亡」,而是「沉眠」。

活下去。祝你好运。

砂金笑得几乎流下眼泪,懂不懂一个唯物主义祝你好运的含金量啊,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智慧举世无双!既然如此,等回到庇尔波因特,他和托帕(叶琳娜:?)包下一周的家务吧。看起来完全没想过请人或者采用高科技打扫呢,总监。

黄泉的身影逐渐远离,那漫长的、伴随了他二十余年的,如影随形的足音散去。他向后倒去,躺在这片黑色的海里,没有一滴水能够沾湿他的衣角。尽管得到了问题的答案……但这里可是IX的化身内部,说不定这次真的要变成自灭者了。残破不堪的基石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所有者这半生哪怕命如蝼蚁,也在车轮下声嘶力竭的挣扎。

那脚步声再度响起,却不是穷追不舍的光阴,也并非他难以逃离的梦魇。那是砂金的过去。卡卡瓦夏。卡卡瓦夏。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地母神的塑像被砸了个粉碎,如今她身上长满青苔,那堆废墟本质上名为爱。不是神明的爱——是他曾遇到过的所有人。他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得到后失去的死寂更加空虚,而他不能在这停下步履。

但,告个别,总归是没关系的吧?

与那个偏执过激的自己,那个绝望的、不相信任何神明的自己告别。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尊神灵的塑像,那是精神的升华,他所笃信的东西。他终于渡过了漫长的光阴,与过往达成了和解。如此说来,还真要感谢匹诺康尼的这位橡木家主呢。

「愿母神三度为你阖眼……」

「令你的血脉永远鼓动……」

「旅途永远坦然……」

「…诡计永不败露。」

再见,卡卡瓦夏。他放轻了声音。在埃维金灭族的二十余年之后,砂金终于再次念出这段象征祝福的祷词。神灵也许是虚假的,但这份故事从来由人记叙。这是历经苦难的族群为彼此书写的期盼,极度的痛苦中将其寄于母神,并声声传颂。

砂金的意识恍惚间四处飘荡,仿佛变成了游离的气态,他听到熟悉的、焦急的呼唤声。他睁开双眼,他被一只脆筒怼进嘴里,他嚼了嚼,甜的。

匹诺康尼黄金的时刻正版美梦脆筒,失忆、癌症和出车祸,三种体验一次满足。当砂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人生的旷野中被创飞了。眼下两点艳丽红痣的假面愚者哈哈大笑,从他的同事变回了原先的模样。纯美的骑士单膝跪地,握住他的手:纯美女神伊德莉拉在上!你终于醒了!

砂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不是,他这是自灭前的走马灯还是先菌子后小人了?假面愚者还是那副摇头晃脑的姿态,恭喜他成功活了下来,说要给他在酒馆的朋友带去这个消息。我们亲爱的总监盯着眼前闪闪发光的纯美骑士,诚恳地对此人表示:我承认纯美女神伊德莉拉的美貌盖世无双!

琥珀王听了都得给你一锤子。银枝践行纯美的骑士道多年,搭救砂金不过顺手为之,还帮他把散落的基石碎片捡了回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劳驾,我感觉没什么大事,可以去一趟惊梦酒吧吗?花火说:你们公司高管一天到晚就这?

平心而论,砂金现在确实算不上舒适,但也不是非常难受。他毕竟是行走于「虚无」边缘的半个自灭者,这么多年能忍的、该忍的,也不是没受过。他回光返照似的挣扎起来,想要找一趟加拉赫,却听到愚者难得不卖关子:他不在这了哦。

不在此地。这话说得非常微妙。但砂金被黄泉砍了一刀,约莫意识到还有一层更深的梦境,和匹诺康尼这趟的水一样。拉帝奥早在很久之前就给了答案——恰如命运的骰子戏弄人那般,只能说至死方休。茨冈尼亚有一则谚语:睡眠是死亡的预演。人们因何而沉睡?因为他们还尚未准备好迎接死亡。在这里,睡眠是可以替代死亡存在的。

花火自认给的提示足够,也不管巧舌如簧的砂金总监怎么跟银枝解释,哼着歌离开了现场。死里逃生的公司使节常年被「虚无」浸染,对他来说入睡不是一件难事,只是容易做噩梦。可纵观他前半生,哪一桩,哪一件,不比虚妄的鬼神来得更可怖?于是他陷入沉眠,在另一片天地睁眼。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砂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马路中央,三秒钟前还睡的正香。他看见这里极尽绚烂的天空,就像匹诺康尼十二时刻的倒影。他深吸一口气。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亟待验证。开拓者曾借过他和他们的眼睛,那份力量不来源于星核,但的确是她作为无名客独有的能力。砂金与星的合作不止于那场泪雨,那如瀑般灿金的筹码和那把迎向虚无的刀。他要做一件大胆而疯狂的事,这才是赌徒的真正本色,先前那些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震撼人心的剧目开头总是悄无声息。他不知道这地方叫什么,但想必很快就有结果。他要在梦境中联接新的梦境。在同谐的目光之下,作为「秩序」的后裔。这仿佛某种直觉似的——他知道自己一定能成功,砂金并不了解、也不探究这种预感从何而来,但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命运埋下伏笔。如同知更鸟当时感受到的那样。恭候已久。

这份在同谐的辉光下保护了他的力量涌动,在失去了「存护」基石的压制之后愈发活跃,砂金察觉到感知正在逐步解离,向那至高处升去。下一秒,他猛然坠地,剧烈的失重感迫使他睁开眼。

居然……真的成功了。他在心中喃喃自语。砂金不知道开拓者有什么感受,而他像是一只被关在箱子里的猫,透过她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如果让托帕和维里塔斯知道,高低得罚我做一个月的饭吧,当事人这样想着。但他们是不清楚这事的。

他看到传闻中星核猎手的真面目,看见……稍微等一下,那是谁?白日梦酒店的门童,砂金可不记得自己见到过这位。但这让他回忆起了更多的细节,比如他察觉到「秩序」的力量,并非在入梦之后,以及开拓者跟他提到过的,与黄泉初次相遇的「梦」。在列车抵达匹诺康尼之前,她在跃迁过程中所做的一个,莫名其妙被人枭首的梦。

以及「沉眠」。砂金不得不承认:维里塔斯·拉帝奥的智慧举世无双!他的朋友早已给出谜底,只是他的死亡有更多的*象征意义*,所以他必须要这样做。同样通过睡觉的方式进入流梦礁的皮皮西人惊恐万状,他愣了一下,这人看不见什么?

钟表小子,或者米沙,还是两者兼有之?他咽下疑惑,因为此刻没有人能给出解答。他随着星的眼睛见到知更鸟,再一次被那片明澈的湖绿色浸染,得到了她给出的有关失声的答案。她这样对人说:诸位有所不知,多年前,我曾在酒馆演出的时候,遇到过一位特殊的听众。那时他问我是否愿意相信传言,但于我而言,信与不信都不重要。时至今日,那柄悬而未决的剑终于落下了。

她整体说得含糊其辞,显然是不想暴露砂金的身份,星穹列车的诸位也表示理解。只是她目前似乎仍以为是家族中出现了背叛者,他们将匹诺康尼变成了虚假的「美梦之星」,便不再是众人理想中的乐园。她不能接受故乡以「同谐」的名义走向「同谐」的反面。于是,她给出了答案——。

我愿意放弃,不再登上「谐乐大典」的舞台。

砂金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匹诺康尼的收复计划基本完成,他也得到了自己的答案,终于有闲心思考些别的事情。在墓园前,他意识到:这片美梦最初的开拓者,竟然正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

他暗自在心中笑起来,多么阴差阳错啊——命运捉弄人的手段有千百种,它偏爱令人走过首尾相连的环,胸膛撞上锋利刀尖。砂金随着开拓者的目光,静静望向来者。他说:在开始前,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流梦礁的建立者、「钟表匠」的副手,同时也是寄出那份邀请函的人……「虚构史学家」加拉赫,向各位致意。公司高管陡然一惊。

他是「神秘」派系的人?桑博只是暗示他这一切与加拉赫有关,真正的谜底是否要揭开,端看砂金到底想不想,以及有没有这个手段。他此刻能做的唯有沉默,听对方将真相娓娓道来,了解到这片虚假的美梦如何建立,人们在其中纸醉金迷的狂欢。所以,所以。遗产从最开始就不存在。

砂金很坦然的面对了这一切。他已经行过虚无的彼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还得回去被自家主管压榨呢。这份钟表匠的遗产真相,只能算是意外之喜。反正筹码已然落在手中,已经够了。

歌斐木。梦主。□□猜得没错,他给星的那枚筹码里藏着监听和定位装置,但想必连列车组的诸位也想不到——开拓者和他是「共犯」。她有第二枚筹码。那是公司出品的装置,可以连接同样的设备,因此随那两兄妹去谈判的人,动向可以说是被一览无余。砂金不知道星核小姐为什么愿意做到如此份上,是太信任他,还是觉得有趣?

他希望是后者。也只能是后者。不要相信一个从死亡和虚无的阴影中挣扎回来的赌徒。砂金听到了星期日与知更鸟的对话。很巧,他和这两人都分别聊过,他们向命运交上了不同的答卷。歌者说:若幸福同一,则灵魂死寂。匹诺康尼的橡木家主则道:可「自我价值」难道比什么都重要?

砂金一时不语。他少时曾经信过神,后来亲手将塑像砸碎了,此后自我放逐的二十余年,都试图在生命这条长河中留下一簇水花。有些人就连活着都要拼尽全力,那根本就不是某种自我价值的实现,只是存在的本能。所以说——所以他当时在朝露公馆,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星期日这种人真的很可怕,关键就在于他有将理想实现的能力。

沉睡是死亡的预演,可生命的本能是活着,你又教他如何长眠?拥有价值的前提是享有生命的权利,砂金骤然意识到:就连我也——太过傲慢了。

他们所有人,理所应当的将活着视为前提,于是探讨生命的价值,以至于忽略了先决条件。若那只协乐鸽从一开始就全无声息,它从何而来选择的权力?曾经,当第一只鸟儿飞上天际,那时整个世界对它的期许……是自此以后,不再有任何雏鸟坠亡大地。当然了,当然!砂金在心中狂笑不止,几乎要流出眼泪——可是,那些尚未孵化的鸟儿呢?尚在胚胎中就被扼死的可能性,去了哪?

命运总是反复无常。比如当他看到盛会海选最后一关的银枝时。砂金这辈子从未如此感谢过自己只是借了开拓者的感官,否则当这位纯美骑士满脸真诚的赞美他如孔雀般华美时,就已经比拉帝奥讥讽他的时候更想死了。毕竟半生走来,他得到的真心和好意太少,捧在手里总觉得下一秒就要碎掉,四肢都不知该往哪放。没事,星知道。

砂金缓缓平复了心情,随列车组诸位无名客见到了恭候已久的星期日。他看得出这位橡木家主是真心实意在向众人阐述自己的思想,而他在心中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在那之前,我选择活下去。

对于曾经的卡卡瓦夏来说,也许生命的意义只是一餐饱饭,一个挣扎着从暴雨和泥浆中爬出来的机会。适者生存的荒蛮之地,人们总有可能找到出路——而如今这甜蜜无比的盛会,入场券的代价却太过高昂。星期日的「秩序」和「同谐」本质同一,他将有所选择的人置于他所行命途的棋盘之上,教导弱者如何幸福的生活。砂金几乎要笑得呛咳起来:幸福的生活?就活之一字,有多少人正在挣扎着沉沦?!如果意识只是不存在的幻觉,那这片宇宙早已被「虚无」吞噬,作为行走在自灭边缘的「存护」行者,他比谁都要明白。

但星期日和他也是一类人。与黄泉的【同类】不一样,行走在「虚无」之中的人,是神学意义上的统一。而这位橡木家主,和他同样疯得逻辑自洽,怪不得学者这二十来年,真心实意建议去让人看心理医生的劝告,分别给了他和这位。一款病友。主治医师:维里塔斯·拉帝奥。此人说滚。

流萤说她是为自我而活,星期日则不然,砂金却有另一种看法:在这片宇宙里,谁不是为自我而存在着?「同谐」的希佩万念一统,也不过是在践行命途——那高尚的、无私的,又或卑劣的、低贱的,本质上还是出自【意愿】。即那为万世开太平的,与泥浆中挣扎只为一口饱饭的,所拥有的「私心」并无不同。拉帝奥也从未承认自我德行无缺,因为这是他的愿景,而并非所有人的。

星期日如此自顾自的决定了所有人的路,难道就不是一种自我意志的体现?那恰恰可太是了,只不过满足他的私心,需要更多人作陪,他也理所应当认为这是崇高的事业罢了。砂金缓缓阖眼。

他想起更早一些时候,列车组带米沙去的那枚梦泡,他借了开拓者的眼,了解到那些旁人无从得知的故事。「钟表匠」的来龙去脉。前任无名客拉格沃克·夏尔·米哈伊尔,他的人生缩影,童年懵懂无知的美梦——「钟表小子」的好朋友,一名年轻的学徒,一位未来的列车机修工……同时,也是他一生「开拓」的起点。在行遍人生旅途的最后,他把这一点自视珍贵的火苗,留在了最深的梦里,希望交给后世的无名客们。砂金误打误撞和星成为了「共犯」,从茨冈尼亚的流沙与烈日中爬出来的死刑犯,竟也有幸见证这样的故事。

也只是见证。「开拓」的无名客们为匹诺康尼指引正确的方向,而公司要清算这笔坏账,将股权收入囊中。他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他透过星的感知,郑重其事的接过了那块怀表、还有一顶帽子。尽管那实际上是一只罗盘。人无法永远做出正确的选择,哪怕对于砂金来说,输掉赌局与死亡无异。可钟表的指针周而复始,却永远指向前方。他的来路是鲜花着锦的森森白骨,但与此同时,在多年前,拉帝奥也说过,你已有自我的去处。他未必认同这一派系抱有的观念,可时至今日,既然借了星核小姐的眼……他见过了。星穹列车上的诸位,曾走过的、以及将要走的前路。

这就很足够了。他不过为了在这场赌局上为自己和公司增添筹码,路上还顺便闻了个道,岂不是赚大发了?哪怕当真是满心利益算计的赌徒和资本家……奈何人非草木。这份动容是真的,所作所为又该是另一回事了。砂金听到星穹列车诸位的答案,「同谐」的星神由此投下一瞥,他几乎在那目光中无所遁形。也许祂的确是代那两位已死的星神前来见证,想知道匹诺康尼的结局如何。

命途这东西,仿佛一剂毒药。在这片神灵真实存在的宇宙,人们选择自己的理念,从而踏上漫长而孤独的旅程。天底下有情人甚多,也不是没有星神棒打鸳鸯的传闻,因为命途和信仰分道扬镳的不在少数,本质上是理念与自我的对立。命运弄人。命运岂会弄人。不过反复无常,凡人恰好撞上枪口,于是哭天抹泪,以为天下第一惨案。

剧目终于开场。砂金深吸一口气,切断了这片小型梦境的绝大多数联系,他的触觉、嗅觉、味觉等逐渐褪去,仿佛第一次堕入「虚无」那般。最后,他仅剩下视觉和听觉存在,观望星期日将匹诺康尼的历史悉数道来。远道而来的公司使节唯有沉默,毕竟掠夺一株植物的果实,不需要了解它是如何长大的。他精于诡谋,善于博弈,毫不在意全盘皆失。但也不会过问一枚筹码的来历。

因为被贩卖、被摘取,被人食用或使用……这是注定的宿命。但在这些背后,本该有一段漫长的故事。所有人都被困在原地。星期日也被他的执念关在这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尊塑像,那是自我的精神升华,其名为理想。他们盲目的遵从着。

砂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常人,只是难得疯的格外逻辑自洽,和星期日没什么两样。但这位橡木家主手中应有尽有,而他——只有自己的一条命(六十枚赤铜币)。环境会造就不同的结局。

在思考过去的故事之前,能不能先让底层的人们吃饱啊?真闲的没事,我手里有公司旗下扶植的绿洲计划,砂金腹诽。下一秒,伴随着三月七吐槽要给秩序歌功颂德了的话语,星来到那些人偶面前,试图用钟表把戏调校他们的情绪。于是。

仿佛阁楼上的另一只靴子轻柔落地,在漫漫长夜中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之人终于能够安眠,砂金对上被丝线悬吊的人偶的……眼睛。他只觉喉口干涩发紧,就像被捆在那处的是他本人。他再次听到茨冈尼亚荒原吹过长风,因此传来旷古仍存的回响,达摩克利斯之剑轰然坠地。美丽的、极绚烂的,晕开与梦境色彩搭调的,埃维金人的眼睛。

可那又怎样?可这又能怎样。地母神也好,「秩序」太一也好,祂们一者空无、一者死去。没有人能定义「人」如何活着。此时此刻,砂金听见星期日说:现在,我赐予你们直视太阳的权利!

一片黑暗。砂金毫不犹豫的切断了自己和星的联觉梦境,于是连视觉和听觉也一并失去,他从梦境间隙挣扎着爬出来,在现实的白日梦酒店中醒来。门扉被叩响三声。他抹了一把冷汗涔涔的额发,还没来得及去开门,看见来者竟不请自入。

紫发,佩刀,身形高挑。巡海游侠……不,是「虚无」的令使,黄泉。不速之客来的如此之快,难道她也并未受到太一之梦的影响?砂金抬手放在心口,感受自己过于剧烈的心跳。也许地母神真的没有好运的权柄,可和之前在同谐辉光之下的那场刑讯一样,这份力量,也的确在庇佑着他。

他已经不信神了。但这是埃维金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宛如长风中混杂的温软絮语,和记忆中族人们往昔的音容笑貌。对面的人直戳了当:我就知道你也醒着……看起来,梦主似乎并未驱逐你。

啊。砂金笑眯眯的。我是「存护」的行者,但这掩盖不了半个自灭者的身份——可如果,你有好奇心和能力打听到几年前一个被扼杀在庇尔波因特的流言,就能猜到某个真相:我是「秩序」的后裔。可惜咯,你并非这种人。也对我不感兴趣。

我不会长期对一种东西持续的产生兴趣,你应该明白这件事。黄泉掏出一个桃子,问砂金要不要吃。当事人也不客气的接过,一边啃一边说:我还想给你讲一讲呢,不过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我只是「不感兴趣」而已。黄泉强调。但如果你愿意说,我会听的……不用过分在意,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砂金这样说:她——你应该知道是谁了,曾经在模拟宇宙见过我的昔日。那段血流漂橹,亲友尽失,堕入虚无,行将自灭的过往。然后。她还了我一场瑰丽至死的梦,多年前一位无名客留在此地最盛大的谎言,就连我也动容的。

对于一个在生死之间挣扎的赌徒来说,金粉糖果一样的筵席暗藏杀机,可谓步步刀光剑影。而年轻的开拓者、出生不满一岁的星核精,郑重其事的告诉他:瞧。这样的险境和绝地中,也有美丽的理想和最震撼人心的旅途,这是开拓的故事。

原来如此。黄泉点了点头。对于一位在自灭边缘的人来说……这的确是足够珍贵的回礼。这样看起来,她很信任你。砂金耸肩。也许只是感到有趣吧,但声色触味、所知能觉,对我们来说都不可多得。你应能猜到,星期日和歌斐木,他们两人是「秩序」的残党。他们将所有人拉入了梦境。

是的。因为「虚无」会反过来侵蚀任何命途,这是我被梦主驱逐的理由,而你因为……没有被任何人察觉。黄泉按着刀,向砂金发出邀请。你是否要跟我一起出去看看?说不定,还有醒来的人。

一语成谶。来自流光忆庭的忆者同样从梦境中挣脱,她对记忆有太过深重的执念,当她发现梦境中无法获得那些被珍视的宝物,于是她从太一之梦中醒来。更何况,她和黄泉的那支舞,尽管仍是对此心有余悸,但身上多少沾染了「虚无」的气息——这使得天衣无缝的完美球体出现了裂痕。

黑天鹅可是对开拓者的记忆太感兴趣了,她用某种促狭的目光看了一眼砂金,转头潜入忆质的深海中。她已经从这位公司使节这里得到了足够破局的答案,只能被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们看到的米沙和钟表小子,一枚忆泡的产物……为何会出现在现实的白日梦酒店?还有属于「秩序」的力量。

就在她再度陷入深海中时,身后无人的走廊传来脚步声,于是黄泉和砂金同时回头。来者有一双湖绿的眼,在过分幽暗的光线中,几乎像是凝固的水体。知更鸟。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在痛苦中活,而追求理想的鸟没有脚,落地那日就是它选定的死期。太过甜美的梦只是一剂致命的毒。

我不能。歌者轻轻开口,听起来,她的嗓音已经恢复了。匹诺康尼尚未回归【同谐】,但她足够坚定自我选择的命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匹诺康尼变成这个模样,更不能放任兄长继续下去。

我们心目中的理想国,绝不该是这种模样。她听起来有点难过,言辞却掷地有声。我希望每人各司其位,灵魂各有去处,如今所见,这样同质化的幸福……有什么意义?哪怕他是星期日,是我的哥哥,我也绝不认可他的理念!知更鸟闭上眼。

“太一之梦…对他、对所有人都太过残酷了。”

人非草木。可到底人非草木。星期日替代知更鸟在梦主的计划中献祭,她又反过来因为理念与血亲的冲突痛苦万分。空气一时寂静。星终于从长梦中惊醒,见到砂金的瞬间瞪大了眼,而第一句话则是: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最后的人偶……

那没什么。砂金摇了摇头。开拓者知情识趣的没再继续问。黑天鹅为他们引荐了一个人,一位真正的巡海游侠。机械牛仔的枪口对准黄泉,扬声道:他宝贝的!我们只是销声匿迹,不是死了!

砂金下意识瞪大了眼,像是一只受惊的猫,无端显出几分可爱。黄泉的情绪稳定,只能说自灭者心态就是好,她取出那位血罪灵的遗物。一片雪花落在山巅,于是雪崩无声奔涌而至。铁尔南。

这场交接仪式发生在星穹列车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丹恒按下眼中隐隐的期待——你已经前尘尽忘,又在等待什么?同样作为「巡猎」的命途行者,波提欧给出了另一个答案。巡猎的飞星只会坠落在最漫长的夜晚,而它的身后,将是黎明的到来。他不止需要一个合作者,砂金静静望向这位相识多年的巡海游侠。在自身的仇恨将人吞噬殆尽之前,他是要为这世上的不公不允发声的。

无数火光划破长夜,仿佛吹过茨冈尼亚荒原的长风,它吹起砂金的衣摆。这是一件随葬品。波提欧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看到这枚子弹的。开始与结束画成圆满的环,无数命如流沙的人谱写同谐的意义,沉沦美梦者终于恍然惊醒在真实。

而不会做梦的人在流泪。【星核猎手】萨姆。又或者……流萤。砂金同黄泉聊过,知晓她从梦中醒来的手段有且仅有一种,那就是:一场真正的死亡。同样体会过一次死亡的公司使节沉默,并知道这场斗争是「开拓」的必经之路。好运并非万能的事物,有时候,人们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说:…愿你的诡计永不败露。

去吧,去吧。用你小小的诡计。在这场美梦醒来之后,你或许将会被所有人认成救世主,但「开拓」的无名客,终将归于凡人中去。人是不能驱使另一群人的,唯有神灵之伟力。但你无需为他人提灯执炬,星穹列车的银轨将通往星海无垠。

那是你应行的路。砂金笑了。「神主日」的消亡在意料之内,乐园坍塌,梦境不存,但这都和一位公司的使节没有关系。他只是见过。用他自己的眼,用借来的那双眼。而这样,就很足够了。

足够个鬼啊!砂金你他妈的——!晖长石号上爆发出托帕总监的尖锐爆鸣,话中的当事人乖巧的跪在地上,头上顶着账账。维里塔斯抱臂冷笑:真行啊,该死的赌徒。我以为一次带进来三枚基石就已经是极限了,你居然……还把砂金石给砸了?

砂金小声辩解:托帕和翡翠女士都知道这事……好痛!拉帝奥你打我!学者满脸冷漠:你该庆幸我没开终结技,否则就是罗马柱石砸你了。我们亲爱的总监大人惊恐万状:我可以开盾吗?你猜。

一般路过黑天鹅深藏功与名。来自流光忆庭的忆者长期和公司保持友好协作,提供一份记忆档案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也让这只小孔雀长长记性,别闲的没事就往死里疯,她都看不下去了。

托帕重重叹了口气,还是示意账账跳回自己怀里来。在学者找上门之前,【石心十人】内部开了场会议,很平等的四比四。琥珀王来了都说同谐正统在公司。砂金这人吧,想死,但其实也没那么想。于是「钻石」和「欧泊」给他递枪,赌完命就滚回来继续被压榨价值(活着),所有人心知肚明。真珠那一票倒是不意外,只是在诸位敷衍的借口中,她的话语显得格外真诚:而我作为智械,认为你的生命中……应有更多的「公平」。

命运从未公平。而开拓者好意待他,作为看过他半生的交换,出借了自己的眼睛,邀砂金看一场属于「开拓」的梦。这就够了。因为他最渴望的事物,从始至终都是海市蜃楼。他想短暂的沉溺于太一之梦,与族人和姐姐在阳光下重逢。可他能压下这二十余年来,万般流离失所造成的恐惧与不信任,却无法令自己陷入真正的沉眠之中。

托帕和开拓者聊完之后来找砂金,分给他一杯香槟,两位总监盯着翻涌炸开的气泡出神。可惜匹诺康尼最好的调饮师不在这里,被虚构的事物一旦被看破,就将不存在了。她从容聊起翡翠本次的「甘露」和「鸩毒」,提到知更鸟带来的故事和秘密,领航员姬子的保证。顾左右而言其他。

砂金也不戳破这人,只是平静的望着她,那双鲜艳宛如雀翎的眼,也不似往日死寂。托帕说话的动作顿了顿,意识到:这位相识多年的好友,在历经漫长二十余年的跋涉——在万念俱灰,徘徊虚无,纵情欢愉,交易信仰,以命存护的跌宕起伏之后,终于同自己达成了和解。她在山巅吹了够久的冷风,也是时候找个地方避一下了。那可供她取暖的红炉,从始至终存在,而今已然能坦然面对了。就算她走得太快,可并肩而立也很好。

是翡翠主动来见她的。托帕意识到这点。利用确实是真的。她想。可与此同时,爱也是真的。重点在于「爱」,而并非「利用」。那个恐惧生老病死的姑娘,追着引路人跋涉了太久,只是怕午夜梦回看到一双失望的眼睛。可如果,关爱自始至终都存在,她又何必犹疑踟蹰、畏惧不前呢?

这未必是最好的结局。但……人们也不过从各方而来,因不同的理由而聚集在一起,解决了一些需要被解决的事。不必强求。一切只要顺其自然发展,就、等等,这不行。花火你笑得太瘆人了!

:但。小灰毛,你是不是忘了谁?

砂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手腕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和黄泉加起来一个半自灭者,的确不会受到太一之梦的影响,但这不是某位假面愚者倒头就睡的理由!托帕和走过来的维里塔斯察觉到此人异样,还未来得及多加质询,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来自我们亲爱的假面愚者,她说自己在这艘船上安了九百九十九个炸弹,大家快点去找吧。

……这是完美结局应该有的转折吗?虽然众人这样腹诽着,动作却也毫不含糊,只有黄泉走到砂金身边站定。她问:你就那么信任这位愚者?当事总监乐了,毫不犹豫把人卖了:我在酒馆算有些人脉的。而且,花火肯定还有帮手,不止你我。

他和黄泉被这假面愚者拉着按了少说得有一天的按钮,也不知道她要作什么妖……现在倒是确切的知道了。花火玩偶做的可爱,砂金甚至思考起给星际和平娱乐公司旗下艺人推出周边的计划,堂堂总监休假了怎么还一身班味啊,可怜。直到他猛然惊醒似的回头,一簇焰火在星海倒影与云和水之间炸开。幻觉似的,那追逐了他近二十余年的、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响起,又在将将要贴近他身边的时候停下了。散去了么?便有人这样说。

:帮人按来历不明的按钮,你的警惕心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该死的赌徒。

:维里塔斯,你说得对。账账,给我去拱他!

:哎——教授,托帕。别这样嘛!

:生命是一场漫长的投资,而我总是在不断的豪赌。瞧!这一次,我又赢了。我回来见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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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金放声大笑。他摘下从克劳克影视乐园捡回来的帽子,将其压在自己心口,动作近乎浮夸的行了一礼。那枚他常戴的羽毛耳坠,在匹诺康尼十二时刻的夜色里,轻盈折射出灿烂耀目的辉光。

他向两位好友伸出手,邀请他们欣赏这场落幕。

既来路已明,去处皆清。旅途短暂行至可以歇下一口气的地方,但仍有更多的未来亟待书写。

——再见,匹诺康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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