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者与丹恒来到翁法罗斯不久,却与黄金裔诸位相识,且并肩作战几回。直到白厄前去创世涡心接受尼卡多利的试炼,他们才算安定下来,有空了解这个连阿基维利都未曾涉足的世界。一场崭新的开拓之梦。
市井街巷风物自成,古籍书本记载史诗,更有黄金裔为他们解答疑惑。缇宝聊起半神的火种,奥赫玛现存的两位之中,她肩负的职责源自于「万径之门」雅努斯,而阿格莱雅的权能,则是「金织之茧」墨涅塔。
无名客们到底对这个世界有所了解,知晓墨涅塔是浪漫泰坦的名字,却引发了另一个疑惑:阿格莱雅女士竟是「金织之茧」的继承者,可看起来着实不像啊?
此言非虚,当初粉霞天女在奥赫玛名动一时,开拓者知晓自己和丹恒做错了事,不了解前因后果,就被阿格莱雅请了去。他们很能理解翁法罗斯这摇摇欲坠的末世之下,掌权者必须具备的谨小慎微,毕竟有如春日雪消之时般如履薄冰。然而。灰黯之手的气息逼近之时,体内哪怕有与「毁灭」密不可分的星核,濒死的恐惧和颤栗仍难以忘却。更令其意料之外的是,作下这个决定的人,看来却要比执行者还从容的多了。
虽说不得以貌取人,可也难以避免。君不见,在匹诺康尼那会,开拓者看谁都不像好人,结果却没有谁心怀利刃——就连星期日也成了搭车客。背后生有稚嫩双翼的女孩抬起头,静穆注视那双来自天外的黄金。
她心想:在很久之前,阿雅不是这样的。
是的,是的。阿格莱雅来自于供奉「墨涅塔」贵族世家,无数能工巧匠代有才人出,以人们所能想象到的任何形式诠释美,为神灵奉上祭品。他们生就有对美之一字天然的感知,有世人钦羡的无与伦比的天赋。
文学。绘画。歌舞。雕刻。戏剧。年幼的阿格莱雅将这些悉数看遍,又一一选择拒绝,渴望能够寻得一项更伟大、更崇高的艺术。她自温暖如羊水的浴池中脱离,发丝比金线更灿烂,踮脚舞蹈行至镜前。她背手俯身,向着另一个自己,发出共舞的邀请。绣着繁复纹样的裙摆飞扬,倒影与真实即若即离,终不可及。
那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仿佛被墨涅塔的金丝所包裹的茧,信奉祂的人们在阿卡迪亚无忧度日,她满心欢喜地追求何为美丽。彼时阿格莱雅并不明白大祭司的意思,也不了解美和美丽的区别。她能够裁剪出最精致的华服,在奥赫玛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流,被世人所追捧。她永远万众瞩目,哪怕理由并不相同。
「永恒圣城」奥赫玛,宛如传说中甜美的童话。直到有一天,神谕降临在阿格莱雅的身上,黄金的血液缠住裹住了她。在走向命运之前,在自梦中惊醒之后。
比神谕来得更早的是世界的残酷,天衣无缝的和平被撕裂,以至让阿格莱雅直面战争与牺牲。她不再拿起剪刀与针线,素白的衣物为谁哀悼着,只一颗跳动的心痛苦万分。有人失去肢体,有人家庭破碎,有人全无所有,痛苦的泪水与哀求被隔绝在圣城之外,可又是如此真实确切地存在。于是她感到难以忍受,为家族和自己的过往作呕,甚至只希望死亡能更温暖些。
死亡。这个属于灰黯之手的词汇从来存在,但很多年前,羊和人也并无区别。哀地里亚的督战圣女有一颗柔软的心,为着救世的宏愿,黄金裔们就这样聚集在一起。阿格莱雅曾与她促膝长谈,聊起翁法罗斯的未来,企盼存在的、真正的明日到来。一个飘渺之愿。
她说自己听见痛苦的哭泣,死亡是一把尖刀,没有人愿意看见它的降临,哪怕的确无可避免。后来阿格莱雅想:这正是一切的起点,夜莺的死亡之始。家族信奉象征着浪漫与爱的墨涅塔,此人自幼耳濡目染,知晓许多故事和寓言。青年叹息命运的残酷与绝望,甚至不能令他拥有一朵玫瑰,而夜莺为此抛弃了生命。
当她走上这条路时,就已知晓,「逐火」从本质上来说,是一场「失却」的旅途。雅努萨波利斯的圣女告知她一切,容许阿格莱雅作出抉择,她仍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路,却并非因为无私。理想主义者的献身是一场狂热的精神幻觉。她痛恨自己对战争与死亡的无力,便满足于为翁法罗斯所能做的一切,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就像故事里的夜莺被青年的痴情打动,撰写者为它赋予人的劣根性,将毫无必要的共情加之于一只鸟。就这样,怜悯为它带来了死亡。
杀死它的并非荆棘,而是浪漫。年少的阿格莱雅如此评价,未有意识到,她与这夜莺也没什么不同。她挣脱家族的束缚,几乎恐惧对美的追求,在战场上淬炼自己的剑。那个俯瞰历代名师,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的孩子,已经被她的追求和人性所杀。这是一场唯有亲历者不自知的谋杀,夜莺是她的灵魂,倾听外界声音的青年也是她的耳朵,墨涅塔的后继者处刑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