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时微仔细读题,心虚地想起,这题确实写过一模一样的,就变了个数值而已。
“我忘了嘛,”她埋头照抄裴叙的答案,“确实挺难的。”
裴叙没说话,站起来往外走。
蒋时微有些失落,收好数学卷子,另抽了张物理的出来写。
半分钟后,裴叙又回来了,蒋时微没抬头。
不想理他。
蒋时微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突然间,感觉头发被人扯动,梳子的木齿碰到她的头皮,带来按摩般的触感。
“把自己抓成什么样儿了,”裴叙很嫌弃,“像小疯子似的。”
蒋时微还是没抬头,执笔的手微微发颤,使劲握住,才不至于写出歪歪扭扭的字。
裴叙在给她梳头,手法娴熟。
是从她七岁起,伴随着尴尬和手足无措,练出来的。
那时家里给时微配两个保姆,梁妈是其中一个。但有段时间,很不巧地两位阿姨都请了假。
裴叙早上起来,跟头顶乱毛的蒋时微面面相觑。
“小孩,你,不会自己扎辫子?”
时微默默点头。
裴叙认命,拿来一把梳子,给小姑娘梳头发,碎花丝巾一系,扎起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辫。
后来,时微长大一些,另一位保姆被调去别的地方,他们的身边只剩梁妈。
梁妈早上忙的时候,裴叙主动接过给小小姐梳头这活儿,久而久之就熟练了。
但自从时微上初中,小姑娘开始爱美,嫌弃哥哥只会梳马尾辫,没让他再碰过自己的头发。
现在又是两年多以后。
裴叙每梳下来一次,蒋时微都觉得头皮发麻,心脏像被人攥在手里揉搓。
她的脸越埋越低,差不多要扑在卷子上。
裴叙说:“好了,我不碰你这宝贝头发,你坐起来学。”
男人的手向后撤,她又后悔,没让他多梳一会儿。
“哥哥不打扰你,好好学,不会的叫我。”
时微想挽留,张了张嘴,说不出挽留的理由,只能淡淡地“嗯”一声。
裴叙轻轻合上门,时微顿时卸了力气,伏在桌面上,双手摸着自己滚烫的耳朵。
回味之余,她耿耿于怀:裴叙,你别真的把我当闺女。
-
独处的时光如飞矢流逝。
月末蒋时微中考,裴家司机没接送过一天,全让裴叙去。
蒋时微考完最后一科,快乐到飞起,蹦蹦跳跳跑出来,直接扎进裴叙怀里。
裴叙举高手中的花束,乐道:“哎,大庭广众的,占我便宜。”
一句无心玩笑话,让蒋时微当了真,脸红扑扑地从裴叙怀里出来。
裴叙送花给她:“蒋小姐,恭喜毕业。”
她抱着花束,棕色瞳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谢谢哥哥。”
毕业要办庆祝晚宴。去酒店的路上,裴叙提起毕业旅行,问蒋时微想不想去北极小镇。
“八月有个旅行团,你要想去,咱俩就报名。”
蒋时微忙着拆毕业礼物,闻言头也不抬问:“为什么是八月,我记得七月也可以去。”
裴叙语带无奈:“七月我得飞一趟柏林,然后去阿姆斯特丹。”
这两个城市,一个是孟舒桐上学的地方,一个是裴叙的母亲陈婉现居地。
蒋时微想了想,裴叙确实没有理由不去。
“哦,”她用拆出的迪奥丝巾遮眼睛,忍住哭腔,“那我在家等你回来,等八月。”
裴叙稍微侧脸,看见她的动作。
“你可以跟我去欧洲,”裴叙无端困苦,像这段时间北京日渐闷热的天气,“带上你也就一张机票的事儿。”
蒋时微摇头:“不去,你跟孟姐姐约会,哪还顾得上我。”
裴叙:“我哪次没顾上你了?”
蒋时微稍作回忆,坦然承认:“也是。但哥哥,你这样不行,孟姐姐迟早会受不了你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管你了呗?”
“也不行。”
裴叙被她气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小鬼,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蒋时微靠着皮座椅缓缓下滑,嘴唇翕动,最终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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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结束第二天,初中部办毕业典礼,裴家全员出席,连裴老爷子都下了山。
同班同学这才知道,蒋时微无父无母,只有监护人。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全程站在她旁边,帅得十分扎眼。
典礼结束,玩得好的朋友要约毕业饭。
裴琰安排餐厅,派车送他们,微笑着对蒋时微说:“玩得开心,吃完给叔叔打电话。”
蒋时微左看右看,刚才还在台下的裴叙不见了踪影。
裴叔说:“阿叙赶飞机去了。”
蒋时微心口一痛,讷然问:“他这就走了,去德国了?”
裴叔颔首:“是啊,说要在那边待半个月。”
半个月,太久了。
蒋时微强忍想哭的冲动,跟裴叔说再见,转身跑到司蓝身边。
晚上吃毕业饭,时微一直心不在焉,商知野不小心碰到她手肘,她突然泪如雨下。
少年微愣,一时不知所措。
司蓝问:“微微,怎么哭了?”
蒋时微咽着苦涩的泪,谎言随口就来:“我们毕业了,以后不能一块玩儿了。”
商知野安慰道:“不会的,我们都考本校,也就换到隔壁上学而已。”
既然不是为这件事哭的,他们的安慰也就没有用。蒋时微索性借题发挥,哭得梨花带雨,谁哄都不行。
渐渐地,其他毕业生也被离愁别绪感染,悄悄抹起眼泪。
时微面对一群即将“离别”的友人,满脑子想的,却是远走高飞的裴叙。
她毕业了,那又怎样呢?
他们之间的年龄差不会消失,裴叙也不会为她停留。
裴叙的目的地是柏林,不是蒋时微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