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真,你……”危鸣晨尚未说话,池之澈先小心翼翼张了嘴。她似乎是想要替皇帝求情,而她才刚说了这么几个字,便已被赵得真打断。
“闭嘴。”赵得真看起来生气极了,她阴沉沉地盯着池之澈,冷笑道,“别着急,下一个就轮到你。”
她又在龙泉殿内扫视一圈,未找到丘执玉,便问:“丘执玉那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又躲到哪儿去了?危鸣晨犯蠢你们也跟着犯蠢?这么听她的话——你们当人当腻了,想给危鸣晨当狗玩玩?”
“看在我们多年情谊,你现在趁早投降我还能……”
“我投降。”池之澈却不等她说完,忽把手中长剑直接扔在地上。她举起手来,笑道,“你即便是杀了危鸣晨,也不好直接登基吧?我们扶凌王殿下做个傀儡皇帝,你掌大权。我依旧做羽林军统领,顺便照顾阿恒。怎么样?”
这和危鸣晨在位时毫无区别,对她根本半分影响也无。池之澈对自己的设想极为满意,点了点头,又再次重复说,“我投降。”
她投降投得实在是过于顺畅了,简直连半分犹豫也没有。便连傅水伤都微微挑眉,难免胡思乱想。
她想这池之澈可是羽林军大统领,主管皇宫守卫,理应是危鸣晨最为信任的人。那现在这般状况,难不成正是因为池之澈深受信任而知晓更多,已看出危鸣晨不过盲目自信,其实毫无胜算?
傅水伤对朝中之事实在是所知甚少,她睁大眼睛又凑近了一些,决定好好学一学这其中站队的学问。万一果真是丘执玉判断失误,赵得真必将取胜——
——那她就委屈一下自己,去试试抱着赵得真大腿痛哭流涕有没有用。
可她很快看到危鸣晨竟有了些笑意。她并不生气,更没有惊慌,只是有些无奈地说,“阿澈你这样,让朕实在是很没有面子。”
她笑起来,龙泉殿中凝重的气氛便倏忽间消散。
就连赵得真身上的杀气也刹那消失。她想这样子根本就和她们从前玩闹时毫无区别,哪怕她们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她恐怕都要因为这样的境况而心软地给危鸣晨一个痛快死法,更何况她几乎一瞬间就能从这两人神色里看出此事大约是另有隐情。
可她却更生气了。她不喜欢被隐瞒。她一无所知,因而真心实意地愤怒、失望。她已决心要从此成为仇人,再见面便刀剑相向。
——然后再见面时,这两人看着她的怒火,开开心心地笑了。
赵得真便依旧是神色阴沉,她将弓弦微微收紧,在危鸣晨脖子上勒出一道血痕,“你笑什么?先与我解释解释,有什么好笑的?”
危鸣晨不得不缩了缩脖子。赵得真站在她身后,她便只能仰头去看,一面温和道:“得真,你听我说。”
她脸上些许笑意彻底消失,问:“你记得先皇在时那男太子么?”
“当然记得,”赵得真不明白为何要提起他,她连想一想都觉得恶心,“他不是死了?我亲手杀的。怎么了?”
这些天第三营那些破事让她不免有了些不好的想法,“怎么?你手下那些前朝余孽不满你杀太男,你已决定要把我推出去平息众怒了?”
危鸣晨想要摇头,可她一摇头便让弓弦更深地陷入了脖子里。她只好一动不动,“太男没有死。”
“我们当年所杀的不过是易容后的替身,他随后逃到扶摇一带,躲起来了。”危鸣晨道,“他很谨慎,而扶摇时至今日也并未完全被我们掌控。我找了他五年,也只发现他在联络先皇旧臣,尤其是军中那些……”
赵得真皱起眉来,手微微收紧,“你都发现他在联络那些人了,你却不把他们杀光,反而护着他们?”
她觉得危鸣晨是为了活命而唬她。
那收紧的弓弦已让危鸣晨呼吸都困难了。她便推了推赵得真的手,道:“先收起来。”
赵得真低头瞥她一眼,也只是放松了一些,并没有收起。
危鸣晨却也没说什么,只道:“如若我将那些人全都杀了,便要完全失去他的消息了。他暗地里谋划什么,我们全然无法知晓。”
“还不如留着,多少能掌握他的动向。也好引他出来,一网打尽。”
“所以第三营那些人是你杀的?”赵得真又问,“你觉得时机已到,故意借这般理由与我反目,好让他以为自己有了机会?”
如果的确如此,赵得真倒能消一些气了。那些人死得花样繁多,一看便知凶手对他们恨之入骨。也算是危鸣晨没有忘记当年的仇恨。
危鸣晨却是摇头,“并不是我杀的。我猜应当是前太男——我无法确切知道他身在何方,但他很可能月初时便已到了京都。而那时先是宫中侍卫怪死,而后第三营的人陆续死亡。”
“我想我们演了五年,他是真的信了我忌惮你与朱将军,而我为了皇位稳固,决计离不开第三营那些人。前些时候有修道者去了扶摇,不知如何与他混在了一起。他大概是请那修道者杀的人,他以为如此做了,一面能挑起我们矛盾,好在我们相争之时坐享渔翁之利,一面又能借此逼第三营与其它先皇旧部随他造反——那看似毫无关系的吴小,其实也曾在第三营任职。他是想要让其它人明白,我们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人,他们必须要孤注一掷了。”
“可他实在是想得太多。”
危鸣晨为灵晖郡王复仇的心从未变过,她只不过等一等,要等深藏起来的那些全都冒出头来,好灭得更干净一些。
而先皇旧部更是全然用不着他去逼迫。实则他只要说一句“你们甘心让一个女人压在头上吗?”,再高呼一声“我可是先帝的皇男”,便已足够一呼百应了。
永远忠于皇帝的第三营不忠于她这个女皇,朝堂上便敢轻蔑地说什么“一群女人”;曾在灵晖郡王受害时劝她大局为重,且忍一忍的羽林军,此时已忘了大局;说“如今天下太平,岂能为了一个和亲皇子攻打扶摇,令局势动荡”的镇国军,在天下太平时要来攻打京都。
他们原本毫无交集,却能立刻达成一致。
所有宫门尽皆失守,镇国军与京都卫军进了皇宫。她们立刻便打破分散,又重新合流。
无论是进攻的京都卫军与镇国军,还是防守间节节败退的羽林军与第三营,忽地全乱了起来。许多人毫无预兆便袭击身旁之人,又迅速离开队伍,与其它离队之人合在一起,成为一个上万人的整体。
仔细看去,全是男人。